這段路還長,有我在。
這句話很短,很簡單,他說起來的時候也很平靜,聲音低得彷彿是風在耳邊的呢喃,可不知為什麼,卻好像是一句承諾。
我的心有些沉,終究沒說什麼,只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一路被他這麼抱著出了大門,一陣涼風襲來,幸好他一直用薄毯裹著我,倒也並沒有太冷,可我能感覺到那雙手更加用力的將我抱緊了一些,緊貼在他的胸前,幾乎能聽到他的每一次心跳的力度,感覺到他每一次呼吸的熱度。
出了門,其實我想睜開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江南岸到底是什麼樣子,他的居所到底是什麼樣子。但這樣的情況,我卻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睜開眼,就在猶豫間,他已經抱著我上了馬車。
外面還安排了一些事,等了一會兒,就聽見馬鞭一揚,馬車慢慢的朝前駛去。
我這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他就坐在我的旁邊,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正伸手將滑下肩膀的毯子給我攏緊了一些,一對上我還帶著些迷茫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路不遠。你閉著眼睛,一會兒就到了。”
說起來我也睡了那麼久,哪還有心思這麼休息,倒是看了看旁邊:“咦,平兒呢?”
“他在另一輛馬車裡,有人帶著他。”
“啊……”
“馬車小,如果他也上來,你就休息不好了。”
“哦。”
這輛馬車的確不算大,但佈置得倒是妥帖舒服。不管怎麼樣,他總是為我想到了最好的,那麼只是一點點最不起眼的細節,都是完美的。
正因為這樣,我越發覺得心情沉重起來。
沒有倦意,但我只能讓自己閉上眼睛,聽著車輪單調的聲音,和外面大街上喧囂的聲音,明明很吵鬧,可不知道為什麼,車廂裡的感覺卻安靜得很,連他的呼吸聲都能聽見。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我的思緒似乎也隨之飄遠了,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終於忍不住開口,輕輕的道:“公子。”
“嗯?”
他聽到我的聲音,立刻便答應了。
我猶豫了一下,道:“藥老和你……你,是早就知道了,是嗎?”
這一回,他沒有答應,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我聽到他輕輕的嘆息聲。
然後他低聲說道:“青嬰,你知道了我的身世,是怎麼想的?”
“……”
“你會不會覺得我——”
“公子,古語有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話雖然聽起來是大逆不道,但也是有道理的。”我說著,抬起頭來看著他,認真的道:“況且我一直認為,人的身世如何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人不是狗,也不是馬,一定要‘名種’才好。一個人要怎麼樣,還是要看自己的努力的。”
他的眼角隱隱透出了愉悅的笑影:“是嗎?”
“嗯。”
其實過去,我也並不會這麼肯定,畢竟這個世道,有一個身在朝堂,富甲一方的爹,就比別人辛苦做一輩子都出不了頭要好得多。不過,我見過了劉三兒,只有我知道,他雖然有著一個身居高官的父親和哥哥,甚至還有一個貴為妃嬪的姐姐,可他從來沒有依仗過這些力量。他原本應該是後者,辛苦做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人,可現在,他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自己原本應該所在的位置。
若,他真的是那種紈絝脾性,如何能入傅八岱的眼,裴元灝又如何會心存芥蒂的情況下還重用他?只怕早已經淹沒在吉祥村了吧。
所以,我並不介意任何一個人的出生,只要他人是好的。
“其實,我原本也不在乎,現在——”他說著,看了我一眼:“我就更不在乎了。”
他的目光看得我臉上一熱,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眼神。
他並沒有生氣,只是呼吸沉了一下,然後慢慢的說道:“青嬰,我不想騙你。”
“……”
“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
“你可以想見,那對我的打擊,有多大。”
“……嗯。”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我不可能完全的感同身受,可我能體會得到,原本是賢明的太子,天朝繼任大統的唯一一人,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根本不屬於天家,而相反,是與朝廷對抗的違逆勢力中的首領的孩子,那種衝擊和落差,的確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差一點,就熬不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