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越來越急了。
當我撩開簾子往外看的時候,已經能感覺到風中卷著細碎的雪沫,打在臉上就是一點冷森森的痛。
甚至連他們的馬匹,似乎也從風中感覺到了什麼,都變得焦躁不安起來,尤其在越來越靠近城門的時候,甚至有幾個人的馬已經開始停步不前,不管主人怎麼夾馬肚子,甚至用鞭子抽打,都只是焦躁不安的在原地打轉。
隊伍,一時間甚至變得有些混亂。
但謝烽,永遠都是這些人當中最沉穩的一個,他一個人策馬慢慢的走到前面帶路,在風雪中,我看到他的背影,雖然如往日一般的挺拔偉岸,卻不知道為什麼,透著一種莫名的,悲哀的氣息。
終於,我們轉過一個彎道,到達了城門口。
遠遠的,就看見城門外那裡一大片空地。
天津城是個港口,也是一些官員商賈離京南下的必經之所,來往的人一多,城門口也變得熱鬧起來,我們甚至能看到空地的兩邊擺著十來個攤鋪,有茶寮,有酒肆,也有讓人歇腳休息的地方,還有幾個簡易的馬廄,顯然是有人在這個地方做倒賣,或者租賃馬匹的生意。
想來,往日這個地方,是個相當熱鬧的所在。
但此刻,除了風聲,我什麼都聽不見。
因為這些茶寮酒肆裡,不但沒有一個客人,甚至連招攬客人的主人都沒有,馬廄裡也是空蕩蕩的,除了幾根乾枯的草料被風捲著吹走,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整個城門口,空空如也。
而高大的城門,此刻緊閉得連一條縫都看不到,只有強烈的風吹過的時候,震得門微微的顫抖著,發出嗚嗚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空曠的地方,越發讓人感到寒意刺骨。
我們這支隊伍停在城門外,似乎也被這樣的場景所震懾,一時間,連謝烽都沒有再往前一步。
而就在這時,我看見謝烽的眼睛慢慢的看向了路邊的一個茶寮裡。
風捲著草簾不斷的晃動,就在簾子被吹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那個茶寮裡竟然坐著一個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周圍的人顯然也都發現了,大家的呼吸都緊繃了起來,目光全都聚焦到了那個茶寮裡。
風,似乎也感應到此刻的氣氛,越發的急了。
簾子被吹起來的時候,我們才看清,那個人正背對著我們,他面前的木桌上擺著一隻茶碗,伸手拿起喝了一口,又慢慢的放了回去。不知道他在這裡坐了多久,那隻茶碗又擺了多久,但這樣寒冷的天氣,這樣凜冽的北風,哪怕是剛剛燒出來的滾水,過不了一會兒也會凝結出冰來。
這人,卻好像絲毫沒有感覺似得,仍舊慢慢悠悠的喝著他的茶。
這個時候,大家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個人,是在等我們,而天津城內如果真的有一出空城計,那麼這,就一定是設計的人。
他,是誰呢?
城門緊閉,外面所有的生意收了,還有一個什麼人,會在這種時候出現?
周圍的人都變得緊張了起來——就算謝烽已經說了,這城內城外沒有伏兵,可是突然出現一個這樣的人,這樣詭異的場景,哪怕不見一兵一卒,就已經足以讓人被心裡的恐懼壓倒了。
就在大家都緊張不已,屏息凝視的時候,謝烽輕輕的一抖手中的韁繩,座下的駿馬跺著細碎的步子,慢慢的走上前去。
咯嗒——咯嗒——
馬蹄踏過城門前的碎石子路,發出了單調的聲音,原本被風一吹就淹沒的聲音,這個時候卻變得格外的刺耳,好像踏在每個人的心上。
而茶寮裡的那個人彷彿也聽到了,他送到嘴邊的茶碗微微一滯,又喝了一口之後,然後慢慢的起身,撩開簾子走了出來。
大家的呼吸在這一瞬間,都沉了一下。
走出來的人,是個大概三十多歲的貴公子。
雖說是貴公子,但他身上的衣著實在又稱不上貴氣,不是綢緞,也沒有豐厚的皮草保暖,只是一件最普通不過的襖子,腰袖都束得很緊,腳上踏著一雙玄色長靴,倒是顯得這個人身材高大,蜂腰猿背,體態風流得像畫上的人。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樣不算貴氣的打扮,可這人出現在我眼中,我的心裡驀地就出現了貴公子的字樣來。
也許是因為,他的背挺得太直,他的目光太過銳利,他的神情帶著說不出的倨傲,而周身散發出來的,又是強悍到讓風雪都無法加身的氣息。
不過,最讓人矚目的,是他手裡倒提著一把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