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的時候,因為霧氣太大,石階溼漉漉的,有的地方甚至已經因為夜露聚集了一些水,他走下去,一隻手牽著我下了臺階,然後便領著我往右邊走去。
我跟在他身後,然後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以前住在哪兒的啊?”
他頓了一下,回頭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這條路大概來的人不多,當年我記得路還比較寬,現在已經是一條很狹窄的,只夠兩個人並肩走的小路,而且兩邊的草木瘋長,有的比人還高,伸出的枝丫經常掛著人的衣裳。他一邊走,一邊伸手撥開。
我走在後面倒也省事了很多,而且還看到他的耳朵尖都有些發紅,便憋著笑說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是誰之後,去過我住的地方?”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嗯了一聲。
“可是那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很恨我嗎?”
“……”
他又安靜了很久,然後才說道:“我不恨你,我只是,生你的氣,發你的火而已。”
“……”
“後來,火熄了,當然就更不會恨你了。”
“……”
“在京城見到你之後,我其實已經什麼都明白了,只是那個時候,太多的話都不能說,老師應約進京——他雖然什麼都沒有告訴我,但我知道,他這樣的進京,是一件多重要的事,影響有多大,所以在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跟你太親近。”
說到這裡,他停下來回頭看了我一眼:“那個時候,你生我的氣嗎?”
我的一隻手還被他牽在掌心裡,能感覺到他掌心微微的汗溼,看著他漆黑的眼睛裡小心翼翼的神情,我微笑著,輕輕的搖了一下頭。
他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沒有再說什麼,便轉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風吹過周圍茂盛的草叢,傳來沙沙的聲音,兩個人的腳步聲在這樣寂靜的山谷裡響起,有一種寧靜如畫的感覺。
走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到了兩邊山谷的盡頭。
而前方的山腳下,一排簡陋的小屋子映入眼簾。
那是三間簡陋的平房,外面用竹籬笆圍成了一個小院子,雖然簡陋,但因為打掃得乾乾淨淨的緣故,再加上還有淡淡的霧氣沒有散去,遠看有一種高士隱居於此的神秘感,好像一幅畫一樣幽靜。
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人常說物是人非,這個時候我才真的感覺到了什麼是物是人非,我從這裡離開的時候才十來歲,現在回到這裡,我的女兒都已經十來歲了,而這個小院子,那幾間房子,卻好像還是和當初我離開的時候一樣,沒有變化。
中間的這些年,不過是我離開時,回頭的一個瞬間。
感覺到了我的遲疑,輕寒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只是更用了一點力氣抓緊了我的手,輕聲道:“來吧。”
我跟著他走了過去。
越靠近小院子,周圍的雜草越少,院子外面已經是完全乾乾淨淨的,所有的雜草都給掃平了,幾個護衛守在外面,看見是我們,倒也沒有多加阻攔。
我走過去,輕輕的推開的柴門。
就聽見吱呀一聲門開了,這一瞬間,我幾乎以為會看到留著不長的頭髮,穿著一身簡樸的藍布衣裙的母親會站在院子裡,她可能在彎著腰掃地,又或者把穿破了的襪子洗乾淨了鋪在膝蓋上一隻一隻的縫補,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而我,圍在她的身邊。
可是,門推開了,清清靜靜的小院子裡,卻是空無一人。
明明知道剛剛的只是我的幻想,可這一瞬間,卻還是有一點按捺不住的酸澀從心底裡冒了出來。
輕寒彷彿也感覺到了什麼,他看著呆立在門口,半晌都沒有往裡面走一步的我,輕輕的伸手攬著我的肩膀。
“沒事的。”
“……”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是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甚至,已經快過去二十年了。
可我的魂,好像還有一縷留在了過去,在沒有解開一些謎團之前,它都沒有辦法回到我的身上,而我,就像是一個靈魂殘缺了的人一般。
就在我怔忪不已的時候,屋子裡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誰?”
我一聽就聽出來了,是劉漓的聲音。
大概是因為直到有護衛守護的關係,她並不太緊張,虛掩的窗戶裡傳來了幾聲孩子的呢喃,她安慰了幾句,然後一陣腳步聲慢慢的靠近,房門從裡面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