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皺著眉頭,一臉凝重的神情,張子羽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的說道:“其實,老百姓為朝廷官員建造生祠並不少見,不僅是山西,聽說河南那邊也有很多。若是尋常時候,皇上來見到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眼下——”
他說到這裡,大概也是覺得不能再說下去了,有可能覺得我能明白,只看了我一眼,便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而我轉眼看著他,立刻就像是明白了什麼。
正在這時,餘勝他們幾個參軍過來,要找他商量什麼,軍事上的事我自然不能參合,便告辭離開,正好出去的時候就遇上了扣兒,她正是來找我的,一見到我便立刻擔憂的說道:“顏小姐,公主殿下已經在那裡忙了好久了,她金枝玉葉的,可不能累著了。”
我越過她的肩膀看過去,果然,妙言還在忙碌著。
其實我本來也是打算過來叫她回去了,有些事盡心就好,不必真的付出所有,畢竟我也心疼自己的女兒,便對扣兒說道:“別擔心,我正是過來接她回府的。你讓人把馬車準備好吧。”
扣兒一聽,立刻喜道:“是。”
她轉頭便去吩咐,我走過去的時候,妙言剛剛將大夫從簡易的土灶上熬好的一碗湯藥遞到一個傷兵的手裡,這個傷兵的年紀較大,都有五十多歲了,兩鬢些微斑白,雙手捧過妙言遞給他的藥碗,熱淚盈眶:“公主殿下,多謝公主殿下。”
妙言只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我走過去伸手扶在了她的肩膀上,妙言回頭一看到是我,立刻道:“娘!”
我微笑著道:“累不累?”
“不累!”
她說著,下意識的抬手擦了一下額角。
今天的天氣比較熱,到了中午溫度已經很高了,她又守著爐子,自然是烤出了一身的汗。
我的女兒,我是再瞭解不過的,她從來都喜歡撒嬌,受了一點小傷痛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來心疼她,而做了一點小事又恨不得吹成天一般大,但這一次,她卻沒有這樣。
不過,我卻反而從她滿是疲憊的臉上看到一種近似於歡喜的光芒來。
我笑著說道:“你不累,可是娘已經很累了,我昨夜沒有睡好覺,你願意陪娘回去嗎?”
她急忙說道:“我願意。”
但話音剛落,又有點猶豫的回頭看了一眼,畢竟昨夜的傷亡不少,忙碌了整整一個上午,還有很多傷兵沒有得到治療。
我知道她還想留下來幫忙,便柔聲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但要記著,幫助別人也不要虧待了自己,你很累了,現在該回去休息了。”
聽見我這麼說,她聽話的點點頭:“是。”
馬車很快就來接我們回府,坐在搖晃的馬車上,我半眯起眼睛養神,也順便想要回想一下剛剛張子羽跟我說的那些話,這時卻感覺到一陣清風吹到臉上,睜眼一看,是妙言撩開簾子,似乎還有些戀戀不捨的看著已經遠離了的城門口。
我笑道:“怎麼了?還捨不得啊?”
她回過頭來看著我道:“娘,他們明明受了傷,怎麼好像還很開心的樣子?”
我笑道:“你是堂堂的公主殿下,你這樣——紆尊降貴,親自來幫助他們,他們當然開心了。”
“我自己也覺得很開心。”
“人人都感激你,你怎麼會不開心呢?”
“……不對,我不是因為他們感激我才開心的,我——我就是很開心。”
“……”
“我好像,就是覺得很高興,我能為他們做一點事。”
“……”
“奇怪……”
她的眉宇間帶著疑惑,但又透著一點很快樂的樣子,而我看著她矛盾的神情,淡淡的笑了起來。
我想,這一次將她帶出來,累了那麼久,倒是有了一點意外的收穫,不僅能夠在眼下這個關頭籠絡那些士兵的心,更重要的是,我的女兒從付出中感知到喜樂了。
這,真的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
很多時候,人都把施與和喜樂之間的關係弄錯了,認為是一種因果,施與了別人,這樣的善舉換來回報,從而得到喜樂,可一旦喜樂沒有到手,或者沒有得到被施與者的感激和回報,就認為施與是錯誤的,施與不值得,實際上,這個因果關係才是錯誤的源頭。
施與本身,就是一種喜樂。
因為在施與的過程中,得到的絕對不僅是善意的回饋,還有一種“有”的自我認知,而這種“有”所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