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桐罵我摑我時沒哭,是李系,他又把我惹哭。哭不多時眼前開始模糊,也許是經過昨夜之後的鬆弛,也許是不再有親人與生命的威脅,我睜不開眼,明明覺到他抱我,除鞋,躺平,蓋被。“李系,我是真的……別對我……好。”我扯住他,努力與睡魔鬥爭,它贏,我輸,雖然,我用了最大意志要清醒。
“了了這裡,回吳興,回清溪鄉下,石湖串月,流光飛舞,還記不記得……很美,我記得……等你……忘盡心中情……”他聲音漸漸遠在天邊。
這一覺睡得極其安穩,就象眨眼,一碗麵未吃完我莫名熟睡,黎明破曉我又突然醒轉。下床汲鞋,窗外天白濛濛。“李系。”我輕輕叫他,他側身手撐,半坐半躺在外間貴妃椅上。
“李系?”我再輕叫,他依舊不醒。他也是累了,一場筋疲力盡,昨日一早去見張妃,談到日中帶我下山,半日賓士夜間還需務公,看了一半的卷宗捲起覆了臉上,人已熟睡。我從裡屋抱了被子為他從腳到頸蓋上,再摸摸椅子,木質的貴妃椅似椅非椅似榻非榻,椅面涼涼,這樣睡一晚醒來非肩頸痠痛不可。
“裡面去睡,彆著涼了。”我湊在他耳邊輕聲喚他,他鼻前紙卷微動了動,又平靜無波。
“我扶你,就醒一下。”我穿他腋下用肩扶他起來,啪拉,卷宗落地。
“嗯——”他有些饜足伸腰。
“你做什麼守我一夜啊,這裡夠安全,李——”我從他臂彎抬頭,他睜了眼,一雙星目灼灼。
“是我,珍珠,是我,守了你一夜。”李豫翻手扳我朝他,攏入懷中。
銀袍絳帶,金冠束髮,神似形似的兩個人。李系是鳳眼,胸前靠的這個男人,濃眉,星目,是李豫。
他攏我不語,直到我平靜心中,手足,也無微顫。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你們比較相象。”我直身離開他胸前。“我知道,昨夜我與系互換身份,我們有時如此,不得已。”他糾結濃眉漸淡,低頭,專注視。
“珍珠…”我垂首聆聽,他沉吟細語。“我帶你去看看吧。” 他取風袍油傘,雙手推門。
開門,一簾春雨,兩行桃李,枝幹扶疏,豐腴映紅,四月了。
“我扶你,你腳上有傷。”李豫在院中撐開油傘,他遞手給我。片片無聲,片片粉拂,我們慢走院牆,他在桃花樹下起頭吟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珍珠,我想你當年說的崔護,便是博陵神童——崔護,崔殷功。”
人面桃花…崔護…我猛然心跳。
“六年前,也是四月,那時郭曖闖禍燒著了我叔祖父的宅子,我罰了他,你就堵氣帶他住回常樂坊。有日下朝我來接你,你在院裡陪他玩耍,還唱了首歌。”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是對人常帶三分笑
桃花也盈盈含笑舞春風”
“那曲後段我不喜歡,你唱時我啐道亂彈。”
“烽火忽然連天起
無端驚破鴛鴦夢
一霎時流亡載道廬舍空
不見了賣酒人家舊芳容
一處一處問行蹤
指望著劫後重相逢
誰知道人面飄泊何處去
只有那桃花依舊笑春風…”
“李豫…”我叫他的名字,他停口看我,我又無語向他。
“我當時啐道亂彈,你辯稱此曲天下聞名,乃取自崔護七言絕句《題都城南莊》——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李豫靜靜牽我往院外去,他微糙指腹穿過我手,五指扣攏。“今年制舉策論共有千人,國子監判博陵才子博學宏詞文策甚高,只因此子年幼,未能列甲第之名賜與美官,國子監並尚書省請我以‘神童’之名嘉贊,我才知,你所識的崔護,正是這位博陵才子——博陵神童,崔護,崔殷功。”
“珍珠,你知人命知天命,為何不知你命?為何不要我帶上你,勝戰也好,敗逃也好,又怎會…怎會今日,人面不知何處…怎會,怎會,怎會?”
聲聲怎會,一心止水,化作翻湧,我無顏去答,更無顏,接他掌中玉釵。掙開,奔跑,我只願躲入軀殼,化為冰霜。
“我是要帶你去看看郭曖,還有,適兒。”他在身後幽嘆,澀聲。
郭曖…適兒…發溼衣溼,黃彤油傘移到頭頂,他清浚雙眼不知是雨是淚,溼潤霧蒙。
“那燕送郭曖去回紇,今日就走,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