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她正從羌丁身旁站起來,整整衣裾。
“為何?”小宰問。
罌不緊不慢地說:“我先前曾與貞人說好,我回睢國之時,要帶上羌丁。”
“你?”小宰吃了一驚,看看她,又看向貞人陶。
“此事雖議下,可還未行卜,故而不曾告知小宰。”罌儘量讓語氣鎮靜,也將眼睛望著貞人陶。
“貞人,果有此事?”小宰問貞人陶。
貞人陶看著罌,片刻,又看向小宰,緩緩頷首道,“確有此事。”
小宰疑惑地看著他們,臉色不定。
“此事早已談妥,只欠行卜。”罌抓住機會,再道,“羌丁也已經算我半個僕人,將來讓一個刖人跟著我去睢國,有莘豈不招人笑話 。”
小宰瞥她一眼,鼻子裡極不情願地哼了一聲。
“既是貞人答應,自當可行。”他說:“只是如今廟宮人手缺乏,走了羌丁,莘邑那邊問起可如何交代?”
“此事無妨。”罌立刻接道,“我自當補償廟宮。”說罷,她從袖中掏了掏,伸出手來。
小宰看去,只見那手掌中的竟是幾枚貝幣。
“羌丁尚年少,刖足之後只怕用處更少。”罌說:“這裡有六貝,可易到兩個力壯僕人,比起羌丁來,豈不大善。”
庭中一陣沉默。小宰與眾人面面相覷,衛秩盯著罌,神色又是吃驚又是疑惑。只有貞人陶緩緩捋著須,若無其事。
“貞人既應許,我亦無異議。”小宰猶豫了一會,看看貞人陶,終於開口道:“可還須卜過才是。”
“自當如此。”罌露出微笑,隨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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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得通紅的炭條灼在牛骨上,細微的“劈啪”聲輕輕爆響。廟堂上,人人都盯著卜人陶的動作,一瞬不移。
半晌,貞人陶看著骨面上裂定的圻紋,道:“吉。”說罷,遞給小宰。
小宰將卜骨接過,看了看,微微頷首:“吉。”
罌坐在一旁,只覺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輕輕地舒了口氣。
貞人陶向罌道:“庚子卜,陶,貞睢罌六貝易羌丁。小宰曰,吉。”
罌頷首,將這話寫在卜骨上。
“如此,羌丁將來就隨你去睢國。”小宰說。
罌莞爾:“多謝小宰。”說罷,將允諾的貝幣雙手奉上。
小宰接過,將一枚一枚地清點,確認無誤,將它們收起。
門外,羌丁縮在立柱下,看到罌出來,立刻睜大驚惶的雙目望著她。
“羌丁,”小宰看著他,緩緩道:“日後罌就是你的主人,切勿再不識好歹。”
羌丁仍睜著眼睛,忽然,他從地上起來,一下撲到罌的懷裡,大哭起來:“冊罌!冊、冊罌……”
他身上髒得不成樣子,小宰嫌惡地掩著鼻子走開。眾人竊語一陣,也紛紛離去。
罌似無所覺,拍著羌丁仍在顫抖的雙肩,溫言道:“勿哭勿哭。”說著,看向他臉上的傷口,“疼麼?”
羌丁沒有答話,仍低著頭,語不成聲:“老……老羌甲……死了……”
“嗯。”罌不知說什麼好,掏出巾帕替他拭去臉頰上糊著的淚漬。
羌丁抬起頭,用力抹開眼睛上的淚水:“你、你給我的裘衣……”
罌看看他身上的裘衣,的確是自己給他的那件,可是已經又髒又破。
“洗洗再縫補就好了。”罌安慰道。
“還有你……你那些貝幣……”
“你欠我的。”罌說罷,拉著仍然哭泣不止的羌丁走到貞人陶跟前,向他一禮:“多謝貞人。”
“你啊……”貞人陶看著罌,嘆口氣,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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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很快到來,罌的啟程之日,正是春風細膩。
廟宮前,衛秩把牛車套好,拉了出來。羌丁把他和罌的行囊放到牛車上,回頭招呼:“冊罌!”
罌應了一聲,向走出來送行的貞人陶等廟宮眾人深深一禮:“罌就此告辭。”
貞人陶莞爾頷首:“你多加珍重。”
罌望著他,又望向他身後的廟宮,心中忽而湧起些難言的感覺,眼眶澀澀的。
“貞人保重。”她再向貞人陶一禮,片刻,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