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江山不忍視。吾今始悟作畫意,痛哭流涕有若是。以今
視昔昔猶今,吞聲不用枚銜嘴。畫將桌羽西臺淚,研入丹青
提筆泚。所以有畫無詩文,詩文盡在四字裡。嘗謂生逢洪武
初,如瞽忽瞳跛可履。山川開霽故璧完,何處登臨不狂喜?”
書完,擲筆於地,不禁淚下。
顧炎武道:“痛快淋漓,真是絕妙好辭。”呂留良道:“這
詩殊無含蓄,算不得好,也只是將二瞻先生之原意寫了出來,
好教觀畫之人得知。”黃宗羲道:“何日故國重光,那時‘山
川開霽故璧完’,縱然是窮山惡水,也令人觀之大暢胸懷,真
所謂‘何處登臨不狂喜’了!”顧炎武道:“此詩結得甚妙!終
有一日驅除胡虜,還我大漢山河,比之徒抒悲憤,更加令人
氣壯。”
黃宗羲慢慢將畫卷了起來,說道:“這畫是掛不得了,晚
村兄須得妥為收藏才是。倘若給吳之榮之類奸人見到,官府
查究起來,晚村兄固然麻煩,還牽累了二瞻先生。”
顧炎武拍桌罵道:“吳之榮這狗賊,我真恨不得生食其
肉。”呂留良道:“二位枉顧,說道有件要緊事。我輩書生積
習,作詩題畫,卻擱下了正事。不知究是如何?”黃宗羲道:
“我二人此來,乃是為了二瞻先生那位本家伊璜先生。小弟和
顧兄前日得到訊息,原來這場‘明史’大案,竟將伊璜先生
也牽連在內。”呂留良驚道:“伊璜兄也受了牽連?”
黃宗羲道:“是啊。我二人前日晚上匆匆趕到海寧袁花鎮,
伊璜先生並不在家,說是出外訪友去了。炎武兄眼見事勢緊
急,忙囑伊璜先生家人連夜躲避;想起伊璜先生和晚村兄交
好,特來探訪。”呂留良道:“他……他卻沒有來。不知到了
何處。”顧炎武道:“他如在府上,這會兒自已出來相見。我
已在他書房的牆壁上題詩一首,他若歸家,自然明白,知所
趨避,怕的是不知訊息,在外露面,給公人拿住,那可糟了。”
黃宗羲道:“這‘明史’一案,令我浙西名士幾乎盡遭毒
手。清廷之意甚惡,晚村兄名頭太大,亭林兄與小弟之意,要
勸晚村兄暫且離家遠遊,避一避風頭。”
呂留良氣憤憤的道:“韃子皇帝倘若將我捉到北京,拚著
千刀萬剮,好歹也要痛罵他一場,出了胸中這口惡氣,才痛
痛快快的就死。”
顧炎武道:“晚村兄豪氣干雲,令人好生欽佩。怕的是見
不到韃子皇帝,卻死於一般下賤的奴才手裡。再說,韃子皇
帝只是個小孩子,什麼也不懂,朝政大權,盡操於權臣鰲拜
之手。兄弟和梨洲兄推想,這次‘明史’一案所以如此大張
旗鼓,雷厲風行,當是鰲拜意欲挫折我江南士人之氣。”
呂留良道:“兩位所見甚是。清兵入關以來,在江北橫行
無阻,一到江南,卻處處遇到反抗,尤其讀書人知道華夷之
防,不斷跟他們搗蛋。鰲拜乘此機會,要對我江南士子大加
鎮壓。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除非他把咱們江南讀
書人殺得乾乾淨淨。”
黃宗羲道:“是啊。因此咱們要留得有用之身,和韃子周
旋到底,倘若逞了一時血氣之勇,反是墮入韃子的算中了。”
呂留良登時省悟,黃顧二人冒寒枉顧,一來固是尋覓查
伊璜,二來是勸自己出避,生怕自己一時按捺不住,枉自送
了性命,良友苦心,實深感激,說道:“二位金石良言,兄弟
哪敢不遵?明日一早,兄弟全家便出去避一避。”黃顧二人大
喜,齊聲道:“自該如此。”
呂留良沉吟道:“卻不知避向何處才好?”只覺天涯茫茫,
到處是韃子的天下,真無一片乾淨土地,沉吟道:“桃源何處,
可避暴秦?桃源何處,可避暴秦?”顧炎武道:“當今之世,便
真有桃源樂土,咱們也不能獨善其身,去躲了起來……”呂
留良不等他辭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