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桌,桌上擺著臺二十一英寸的彩電,電視機並不像他說的忘了關了,只是沒罩電視機罩,那東西扔在了桌上;一張長沙發,棕色的人造革皮的某一處已爛了,貼著黃膠帶,一張老式的茶几擺在沙發前,茶几上擱著只玻璃菸灰缸,還擱著只青龍瓷杯。這就是她走進去時掃一眼的結果。地上很乾淨,地做過豬肝色油漆,但一些地方的油漆已脫落了,露出了水泥本色。他說:“哎呀,電視機是關的。我忘記了。”
她笑了笑,並沒為他的這個藉口生氣,如果她有什麼顧慮,她就不會上樓來。
“我家裡什麼都沒搞。”他解釋,“我懶搞的,這種一室一廳的房子,住著沒勁。”
她穿著一身土色的連衣裙,這是那種棉織品連衣裙,雖然穿著舒服,但式樣很普通。
她今天並沒打算和他見面,早知道如此,她應該講究一點。客廳裡沒有鏡子,她想看一下自己的面貌。她希望自己這一會保持的是一種姣好的面容。她希望自己是二十二歲,是剛剛讀大學時那副模樣,蓄著長辮子,由於年輕。隨便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客廳裡很熱,一種悶熱,儘管是六樓,又是夜晚,可是沒有一絲風。長沙的夏天就是這樣,氣溫總是持續在三十八九度,即使是夜晚,氣溫也不會降下來。她說:“好熱。”
“臥室裡有空調。”他看她一眼說。
他走到臥室門前,將鞋子脫下,走了進去。臥室鋪著綠綠的地毯,幾件漆著國漆色的老式傢俱大櫃、書櫃、書桌和寬大的席夢思床將臥室的空間佔滿了。空調裝在窗子上。
他走過去,將空調開啟,一種嗡嗡嗡的壓縮機聲音便在臥室裡轟鳴不息。他把床上的毯子挪到一邊,床上還丟著幾本書。他說:“進來吧,站在空調前先吹一下,好熱的。”
她依照他的模樣把鞋脫下,走了進去。他讓她站到空調前,他讓大部分涼風先吹她。
這是臺春蘭空調。她聞到了房裡有一種煙氣。他解釋說:“你看,我一個單身漢,什麼都懶得搞。這臺空調還是今年夏天才買的。”
她接受著涼風的吹撫,那種熱得要流汗的感覺終止了。他說:“關了門,用不著十分鐘,房裡就涼快得很了。”他走過去關門,他走回來時臉上的笑容有些做作,這是那種抑制著心跳而擠出來的笑容,這種笑容裡釋放著電波,一種讓她臉熱的電波。
大櫃上有一面鏡子,鑲在大櫃的中間門上,現在鏡子就正對著她,她能看見她坐的姿勢,她的頭髮有點亂,她的臉還有點憔悴。她看他一眼說:“有梳子嗎你?”
桌子上沒有一樣東西,連筆筒、墨水瓶什麼的都沒有,桌子上乾乾淨淨的,他從桌子的抽屜裡拿出了把印有大華賓館字型的小梳子,遞給她。她對著鏡子梳理了下頭髮。
他看著鏡子裡的她,他說:“你非常美,我不騙你。”
她在鏡子裡找到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就像剛才坐在塔克堡裡那個男人的目光,這種目光涵蓋著饞涎欲滴的意味,充滿狼性。
從他的目光裡,她似乎看到自己變成了一隻肥山羊,她討厭這樣看待自己。她希望自己的警覺意識能融解,如冰釋。他的手落到了她肩上,在她肩上捏了捏,捏得非常小心。接著他的手就撫摸著她的後頸,又從後頸移到了左邊臉上,然後開始親她,兩隻手把她抱得緊緊的。她的心開始激動了,她感覺到腦海裡很多隻蝴蝶飛著,向一處鋪滿了玫瑰的島嶼飛去。她看到一個孤獨的女人正踩著鋼絲急步朝前走——那是一條通往愛河的幽徑,只有身上充滿了愛的人才能透過,而沒有愛的人就會害怕地掉下來。她感到山巔上的積雪開始融化了,陽光已深入了她的心底。
“我非常愛你。”他說。他拉開了她腰旁的拉鍊,把她的連衣裙從下至上地脫掉了。
她的身體首次展示在她丈夫外的另一個男人眼裡,展現在大櫃的鏡子裡,她有害羞感,這也是第一次。她說:“我好怕的,我甚至都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麼。”
“你曉得,”他說,“這是我們相愛。”
他把她放倒在床上了,於是她合上眼睛,開始體驗著愛。她聞到了一股非常好聞的魚腥味,就好像蜜蜂聞到了花的香味。她覺得自己是一隻懷春的雌貓,想吃魚了,又反過來覺得自己是一條漂亮的鯉魚,正被他生吞活剝地吃著……嶽麓山是長沙市的一處風景區,它被各種各樣的樹木覆蓋著,這些樹木將空氣裡毒害人類的二氧化碳吸進樹木,接著將氧吐出來,淨化著空氣,淨化著備受汙濁的使城市人不斷地變成癌症患者的環境。
這就是森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