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連忙把信封拿了出來,上面的字跡他熟悉的很,是外公的字,剛勁有力,恨不得將紙背劃破。上面的內容很簡單,說是安強自私,安瑤困難,他走以後,夏凡的日子怕是很難過,但他覺得夏凡是讀書的苗子,他早早以夏凡的名義存了筆錢做學費,讓他千萬別放棄。而這半罈子古錢是他收集的,當做留念也給夏凡了。另囑咐他,大姨那裡他已經貼補過了,大舅那裡,那套房子還有家裡存款都留給他,也能對你好點。這筆錢誰也不能告訴,自己知道即可。
如果不曾經歷過哪些生不如死,親人背叛的日子,沒經歷過世事的夏凡恐怕只會覺得這是外公疼他,不會感念許多。但如今的夏凡,那曾經的六年歲月,何曾再有人替他如此找想過?明明,只要早一天,甚至早一個小時回來,就可以救回外公,但命運何其喜歡捉弄人,竟讓他再次與外公擦肩而過。
那些曾經經歷過的,被親生舅舅虐待,被親生父親出賣,被深愛的人強、暴,被親生女兒說你去死吧。他的心也曾柔軟過,怎會不疼,他不哭,只是沒人會聽他哭泣罷了。
在一次,夏凡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次不同於早上壓抑的哭,而是嚎啕大哭,仿若要在這個罈子面前,或是在外公的屍身面前,將這些年那些難過的讓他連死都期盼的苦,都哭出來。
他叫著“外公,外公”,聲音透過並不結實的木門傳到了樓道里,胖嬸端著飯菜舉起手來,又放了下去。對面的鄰居張大娘嘎吱一下開了門,衝她搖搖頭,“讓這孩子發洩發洩吧,他孝順,心裡肯定捨不得,哭出來就好了。”
胖嬸點點頭,嘆了口氣,端著飯菜下了樓。
第六章
第二天天剛亮,夏凡就被凍醒了。如今不過五月天,雖然都穿了單衣,但黎明還是十分涼,他昨夜直接哭著就坐在地上抱著罈子睡著了,這會子倒是覺得鼻頭有些吸溜,好像感冒了。腳有些麻,費了力氣站起來,從家裡的藥箱子裡找了幾片銀翹片,就著涼水吞下去。
夏凡看著地上的罈子,想起上輩子大舅趁著發喪偷偷翻走了家裡的存款單和媽媽留下的金戒指,知道這次肯定也得有這麼一回。他先是把家裡的存款單翻出來,這時候的存款單並不是憑密碼支付的,而是印章,也就是說,即便老爺子去世了,只要有印章,就能取出錢來。
這些存款單零零碎碎,最多的五百塊,最少的一百塊,總數一千二百塊,與留給夏凡的那四千塊錢比,就算不了多少了,若是原先,夏凡肯定就聽外公的給大舅留下,可這次,夏凡壓根沒想,直接連印章、金戒指連帶外公的信塞進口袋裡,將罈子抱去了陽臺上。
外公雖然有退休工資,可家裡過的並不富裕。這時候雖然學費都是單位報銷,上學花不了什麼錢,但外公歲數大了,身體也不好,時不時還要病一病,是筆開銷。最重要的是,大舅雖然不來,但安小夏卻每個月總要來要錢,不給張曉華就出面鬧騰,再加上吃飯,這樣下來,能剩下的就不多了。
所以,雖然多數人家的陽臺都封上了,他家卻仍舊敞著。陽臺上風吹日曬的,東西倒是不多,都是外婆當年養花留下的盆盆罐罐,泥土還在,活著的,就剩一個仙人球了,每年還開花。
夏凡將罈子開啟,用塑膠袋在上面做了個簡單的隔離,就從另一個盆子裡挖了不少土過來放進去,然後摁壓瓷實了後,澆了點水,這樣幹了後就不會像是鬆土了,堆在了最下面。他仔細看了看,原本外婆種花的東西就五花八門,不用的搪瓷盆,換下來的洗漱池,如今在裡面多個鹹菜罈子,倒是不起眼,然後這才鬆了口氣,回屋洗漱。
在廁所狹小的鏡子前,他仔細打量了如今的自己,裡面的人長得十分清秀,有著一張乾淨青春的臉,還有細瘦的彷彿永遠吃不飽的身材,他呼氣、吸氣,感受著空氣進入身體的冰涼,那股子又活過來的勁兒,才算是滲透到了五臟六腑。
他狠狠的拍了拍臉,直到蒼白的臉上顯出紅來,才認真的說道,“夏凡,開始了。”
昨天安老爺子剛去世,許多人來不及過來,今天是第二天,應該是最忙碌的,大姨和大舅兩家人一大早倒是都趕過來了。依舊是昨天的安排,大姨在廚房裡燒水,兩個小夥子跑腿,他們一家人接待,谷峰看了夏凡一眼,沒說啥,就跟著他出去了。臨出門時,衝著安強說,“大舅,我冷的上,你這大棉襖借我穿穿唄。”
與收錢相比,這不是個事兒,安強點點頭,不耐煩的揮揮手,“拿走拿走,麻利辦事兒去。”谷峰瞧了他一眼,拽起衣服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