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我還要活下去嗎?”
“楠姨,我累了。”
“我從前覺得,我的命是你的命換來的,我活的再窩囊,也要活下去。可是不行啊,活得太累了,原來根本不值得。楠姨,你餵我吃下‘求不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一點呢?”
“岑律說我沒有心呢。在他心裡,我已經死了。我想,就算是再見到了漫思,她也不會承認我就是她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吧?這三年過去,我已經不是我了。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誰?”
她指尖顫抖著觸控冰冷的墓碑。
“我原本應該和你們一起躺在這裡面。”
身後倏然響起淡淡的話語,不是問詢,而是肯定:
“原來,你就是殷悟簫。”
殷悟簫慢慢回頭,穿綠衣的尹碧瞳清靈地立在一方墓碑上。
“原來,你就是天下第一才女。”尹碧瞳唇邊帶著一抹嘲諷。
殷悟簫收回視線,眼神投向遠方。
“滾下來,那是我家人的墓碑。”
尹碧瞳眨了眨眼睛,從墓碑上躍下:“他們不過是你府裡的下人罷了。”
“不,他們是我的家人。”
尹碧瞳沒有與她爭辯。他負手踱到她身邊,低頭極富興味地打量她:“真是想不到啊,你居然就是殷悟簫。你居然能在所有人的眼皮地下躲了整整三年,不容易,真不容易。人人都知道,天下第一才女殷悟簫,剛烈好勝又好排場,沒想到竟然甘心與乞丐為伍。”
“你想做什麼?”殷悟簫直截了當地問。
尹碧瞳挑眉:“我?我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小殷啊,別這麼緊張,我還是挺喜歡你的,不會殺你。”
又是喜歡。
這個殺手還真是個有格調的殺手,滿口的風花雪月。
“你的主子沒有叫你殺我麼?”
尹碧瞳十分驚訝:“我的主子?我尹碧瞳沒有主子。”
“我說的是‘無痕’主人。”
尹碧瞳恍然大悟:“他呀,他的確花心思找過你,不過他可沒說過要殺你。聽說你很金貴的,絕對不能死呢。啊,對了,”他叫起來,“我上回給你的東西,你是不是弄丟了?”
殷悟簫道:“我給了百里青衣了。”
尹碧瞳驚恐地捂唇:“你怎麼給了他了?難道你喜歡上他了?”
“……”
尹碧瞳又撲哧一笑:“你給他,也是很自然的,我不怪你。只是你以後,須得一心一意喜歡我一個。”
他伸手要來拉她,卻被她一膀子打了回去。
“咦?”尹碧瞳從地上拾起一張紙,是從殷悟簫袖中掉下來的。
“這不是青衣絕對麼?”他揚著那張紙,大驚小怪,“百里青衣送給你的?”
殷悟簫一震,百里青衣給她題的字,居然是青衣絕對?她抓過那薄薄的紙張,上面的筆跡飽滿而沉斂:
去月歸風,山湘挽素,門迎朱唇,簫郎親舞。
她驀地痴了。
憶當年,無限春波綠,繾綣風月弄,傲然頂峰;
看如今,卻只有黃葉蕭瑟,塵埃盪滌,枝頭老秋風。
殷悟簫低下頭,忽然墮下淚來。
“尹碧瞳,你殺了我吧。”她望定了尹碧瞳,鳳目含悲,如秋水氤氳。
“求你了。”
尹碧瞳被她這樣毅然決然地一看,猛地倒退了兩步,紙張翩然落下。
“你這是為什麼?”他竟顯露出慌亂的神色。
“為什麼,為什麼?”殷悟簫含淚大笑,“我殷悟簫,從前就是個豪邁瀟灑的女子,我想要的,哪一個不是手到擒來?可如今,卻什麼也求不得,什麼也不敢求,我活的,與豬狗有什麼兩樣!”
她大睜著兩隻眼睛,淚水滾滾。片刻之間,那淚水中竟已摻上了鮮血,雪頰上兩道殷紅的血淚流過,詭異而悚然。
尹碧瞳怔怔地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他似乎能夠看見,一個身著華服,僕從如雲,珠光寶氣,傲然自持的少女,遠遠地站在雲端。
“小殷……”
他一卷袖子,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別哭,我帶你走,好不好?我帶你離開這兒。”他忽然變得十分溫柔,像說情話一樣在她耳邊輕輕訴說。
回答他的,只有血淚。
“放開她!”另一個聲音陡然劈落。
那青色衣袂隨風凌亂,自天而降。一股沉穩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