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牆壁正中,有一片顏色略淺的正方形空白。錫比知道,那曾經是懸掛家族紋章的地方,薩瑟蘭家族的紋章,王族的印記。無論喜歡與否,自己的血管裡,流動著與國王相同的血液。
錫比忽然覺得好累,累得不想動彈一個小指頭。這破敗的古堡、無人的頂樓、陰森的書房,居然給了她兩年內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她什麼也不願想,就趴在書桌上,陷入深沉的睡眠。
再次睜開眼,錫比看到了第二天早晨的陽光。她活動僵硬的身體站起來,失望地環顧四周,外祖父的幽靈沒有出現。傳言只是愚蠢的傳言罷了。只是傳言。
錫比最終在城堡後面找到雅維利爾男爵和男爵夫人的墳墓。簡陋的墳塋上插著代表文字與繪畫之神席拉的新月形標誌,一塊石灰石板嵌在墳墓上,充當墓碑。上面用劍尖潦草地刻著:雅維利爾(及夫人),不再享有光榮的姓氏,但以國王之名義寬恕其罪過。——王庭裁判所,銀盾騎士基拉赫。
石板更下方的泥土中有這樣一行字:原來這不是你的過錯。我原諒你,我願意收回那句話。希望你們幸福。
像是用木棍畫出的筆跡顯得模糊不清,但無論如何,不可能是19年前寫下的。錫比驚呼一聲:“外公!”她匆忙四顧,清晨的蘭草莊園靜得像一個巨大的棺材,外祖父,或者外祖父的鬼魂,依然沒有出現。
錫比最終沒有找到雅維利爾的幽靈,帶著遺憾離開蘭草莊園,但無論如何,外祖父的那句話在她心中生出巨大的波瀾。她開始思考父親是否有自己的苦衷,思考母親和外祖父的話,思考自己的明天。她終於做出決定,不再刻意追尋父親的腳步,把憎恨深深地埋在心底,接著,她加入了一個僱傭兵團,很快成為傭兵團最年輕的首席弓箭手,以19歲的年紀,和女性的身份。
就像錫比的母親曾經感嘆的一樣,日子過得太快,轉眼過去七八年時間,錫比忽然間發現,已經慢慢淡忘的父親的影子居然又夜夜出現在她的噩夢裡。這是因為,她發覺自己的容貌一點都沒有變老,彷佛自母親死去的那一年起,時光就停止流動,鏡子裡,25歲的錫比與17歲的錫比,沒有半分不同。
她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血管內不光留著薩瑟蘭王族的血,還有一半,是冰冷的北方精靈的血液。在此之前她從未意識到自己半精靈的身份,畢竟北方精靈走入西大陸人的視野不過短短几十年時間,半精靈這種畸形愛情的悲劇產物在巴澤拉爾乃至整個西陸的歷史上都未曾出現過。
她不知道自己的壽命會有多長。她不知道自己的血液是否會閃著熒光。她知道的是,因為她深深恨著的父親給予的詛咒,她不得不離開深愛著的傭兵團去陌生的地方流lang。
錫比無法做出解釋,與傭兵團的夥伴不告而別。此後,她活躍在巴澤拉爾或大或小的戰場上,以用父親傳授的箭術收割敵人的生命為樂,每隔三四年,她就換一個傭兵團重新開始,直到扎維帝國耶利扎威坦大帝登基,派鐵騎將戰火與死亡播撒遍整個西陸大地。
“等等等等……”約納伸手示意玫瑰騎士暫停,他揉揉眉頭,“故事開始的時候,是2665年對嗎?”
“是的。”埃利奧特回答道,“大陸歷2665年。”
“錫比就是那一年出生的。今年是2305年,那麼錫比今年已經……四十歲了?”約納張大嘴巴。
埃利奧特點點頭,嚴肅道:“沒錯,但約納閣下,請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提起錫比小姐的年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約納使勁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以精靈的壽命來說,錫比小姐仍然是一位尚未接受成人禮的少女。”玫瑰騎士想了想,追加了一句。
約納試著回想《西大陸地理測算》上關於北方精靈的所有段落,在其中沒有找到半精靈的描述,“埃利,半精靈的話……”
埃利奧特流露出悲傷的神色,搖搖頭:“半精靈是不被祝福的種族,沒有資料表明他們的壽命有多長。而且,錫比小姐還有薩瑟蘭家族的血統,血脈中的詛咒會不會發作,何時發作,沒人知道。”
約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第87章 溫柔的憎恨(下)
正在這時,有笑聲傳來:“嘿嘿,大叔你太笨了,那麼簡單的動作怎麼會看不出來?”
託巴的聲音響起:“俺哪知道端起茶杯就是要俺走開的意思啊!直接說要睡覺了讓咱們走開就得了唄,難道連嘴都懶得張啦?就算是貴族老爺,也不能懶成那個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