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那人在電話裡說他馬上就要完蛋了。這並不丟臉,很多人常常覺得自己的生活馬上就要完蛋了。
窮人尤其如此。
那些有錢的人也常常會覺得自己的生活馬上就要完蛋了。
這也沒什麼丟臉的。
一件事會改變一個人的生活,讓它變得更好,或者更糟。一根稻草,有時候會壓垮一頭駱駝,又時候又會救人一命,這就是生活。明白了這點,你就會對生活看得更淡一些,而把生活看淡會讓你活得舒服些。
在很多年以前,在抽掉十萬支“將軍”牌香菸以前,在喝光十噸啤酒以前,在從事過十種行當以前,在被至少十個女人甩掉以前,我並沒有將生活看淡。
在下面所說的這件事情發生以前,我也沒有將生活看淡,直至我接到那個電話,捲進了一堆爛事裡,就像一塊燒紅的鐵塊被扔進了一盆冷水裡。
淬火以後,如果這塊鐵沒有粉碎,它就會變得更堅硬。
就這麼回事。 。 想看書來
第一章 五百萬元的影片作品(1)
入冬以後,經常性的大風就是這個城市給你的唯一饋贈。大風會把天空舔得像絲綢一樣順滑,把空氣過濾得又甜又冷,彷彿那些殘存在冰箱底部經年不化的冰塊。
不過,大風有時候又會扮演另一種角色——它會從城北的高原帶來漫卷的沙塵,讓這個城市變得更髒。
中午時分狂風大作,乾枯的枝椏搖擺著,白色的塑膠袋在天空飛舞,看起來,整個城市將在第二天變得更髒。我沒穿襪子,沒穿內褲,也沒刮鬍子,直接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在樓梯口,我戴上口罩,拉緊厚厚的棉外套的拉鍊,衝進沙塵裡。
我餓壞了,準備去街角一家名叫火麒麟的茶餐廳吃點東西。勉強地說,這家茶餐廳也是這個城市給你的另一個小小的饋贈——整個白天和午夜兩點以前,所有的小吃半價銷售。人們喜歡打折銷售,只要聽到打折銷售人們的心裡就會舒服些,只要心裡舒服些,吃得也就更多些。由此看來,茶餐廳老闆真會做生意。
這裡的點心和粥真是棒極了。有時候,我會在這兒叫上一壺茶,點上一支菸,慢慢地耗上一段時間。當然,更多的時候我是點一堆啤酒,叫幾個小菜,坐在角落裡邊吃邊喝,有心無心地看著那些三三兩兩走進來走出去的人們。
這次我可不想再點一堆啤酒,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實際上,這段時間以來,我的肝臟一直不堪重負。我點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兩個燒麥、幾個小籠包,然後點著一支菸,等著這些東西上來。在飢餓的時候抽菸可不是什麼好滋味,就像把你那本已痛苦不堪的胃再抽上幾個耳光。不過人們還是習慣這樣,在等待上餐的時候來上一支。
這是他媽的什麼習慣?
我樂於享受眼下這種零零碎碎的孤獨時刻,更喜歡目前這種短暫的孤獨生活——我剛剛從一家服務了五年的公司辭職,短暫地脫離了那種時常加班到深夜的職場生涯。我與新公司接洽好得不錯,可以不必急於去這家新公司上班,他們特批我可以兩個月以後再去報到。
兩個月,恰到好處。一個盡乎完美的冬日。不能再長了,否則就會變成無休止的山居生活——在山裡,起初幾天你總是感到很舒服,但是很快,你的厭倦感會以幾何級的加速度越來越快地堆積,直至讓你徹底厭倦。兩個月的山居生活簡直就是牢獄之災。
第一章 五百萬元的影片作品(2)
這時我接到了他的電話,這個電話可給我惹了大麻煩。巨大的麻煩。
“請問您是楊先生嗎?楊戈先生?”
“您哪位?”
“您好,楊先生。我們不認識,不過我需要和你見一面,因為我有個很急的事,如果方便的話見面聊吧。”
手機聽筒裡傳來新聞聯播播音員播送訃告的聲音,低沉而穩重,只是語氣並不哀傷,語速也不太緩慢。你能聽出來,他有一些地方是裝出來的,是那種職業性的故作沉穩。你能感覺到電話那頭的男人正一隻手握著電話,另一隻手捏弄著外套的衣角,或者咬著食指的指甲。就是這副作派。
“先在電話裡說個大概吧,”我說,“我們畢竟是陌生人,對吧?”
我的肚子在咕咕叫,腦子被隔夜的酒精弄成了一團漿糊,卻不得不忍受一個捏著衣角或咬著指甲的男人在電話裡吞吞吐吐,這個滋味可不好受。
“說實話,手機這個東西……”他在電話裡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