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楊先生,我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我是從朋友的朋友那裡打聽到你的,準確地說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你看,繞的彎子可真不小。我需要你幫我這個忙,否則我可真就完蛋了。”
“嗯,你晚上再打過來吧。”
我告訴他,我昨晚喝高了,頭疼得厲害,我必須得睡上一個下午。我建議我們晚上在東三環的雷曼橋附近見面,雷曼橋下東南角有個酒吧,那兒只有這一個酒吧,他會找到的。我還告訴他,晚上十點以後我會準時坐在裡面,他肯定也會找到的。
“你喜歡玩捉迷藏,呵呵。非常感謝,我們不見不散。”他掛死了電話。
我狼吞虎嚥,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吞噬著這些食物。看起來,我這掛肝臟還是很強悍的。吞掉這些東西,我又要了一壺咖啡,慢慢地喝著,感覺腦袋空空如也。這就是第二天的宿醉,腦袋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彷彿一個西瓜,裡面的瓤全被掏空了。
我付了帳,走出茶餐廳,順手在旁邊的報亭裡買了一份晚報。這個城市像幾乎所有的城市一樣,晚報都是在大清早就早早上市了,報業彷彿跟種植業學會了使用催熟劑。我先看最熱鬧的社會新聞版。在廣州,一個持槍搶劫公交車的倒黴蛋被大巴的車門擠死——他的同伴跳車而逃,這個笨蛋卻被車門擠死了。天下的死法無奇不有,這麼奇特的死法卻太難得了;天下的笨蛋也各種各樣,笨得這麼離奇的也不容易找到。
我翻著報紙,很快走到了家,躺在床上繼續睡覺。我要讓我的老肝臟好好休息一下。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一章 五百萬元的影片作品(3)
晚上,離十點還差二十多分鐘,我走進那家酒吧,坐在最裡面靠牆角的一個位子上。
這是我慣常坐的位子。坐在這裡我可以對整個酒吧一覽無餘,同時又能恰到好處地將自己隱蔽得很好,從這兩個方面講,這個位子具有極強的戰略意義。角落總是給人以安全感。
這個城市只能讓人越來越小心。
家禽總是在天剛剛擦黑之時就鑽進籠子裡睡覺,人卻不是這樣。十點還不是酒吧上人的時候。吧檯旁邊有一個肥碩的傢伙在懶洋洋地扔著飛鏢,似乎在等什麼人,與他相隔不遠的一個靠窗的位子上,有兩對男女在玩著什麼遊戲,以此作為賭注勸酒。這麼早就開始大戰,看來這四人的酒量小不了。前幾天同一個位子,上演了一出性別模糊的戀愛短劇,最終,一個穿著花衣服、扎著馬尾辮的不知性別的人,與一個剃著平頭卻有著深深乳溝的人一拍即合,他們摟著腰走出了酒吧。
這家酒吧名叫“老鎮”,裝修得酷似一個荒涼古鎮,充滿了殘垣斷壁,吧檯彷彿一個破落酒鋪的大櫃檯,油漆已經脫落得斑駁陸離了。我不知道人們為何喜歡到廢墟里喝酒或者聊天,我來這裡只是因為它離我很近。在此之前,這家酒吧曾經裝修成足球場的格局,長方形的室內划著禁區、中圈、弧頂,還插上了角旗什麼的,牆上貼滿了足球明星盤球過人的大招貼,電視裡放的則全是足球比賽的錄影。在更早的時候,這裡還曾以電影為主題,到處都是電影海報,貼得牆壁上密不透風,而且他們居然也放電影,一臺老放映機苟延殘喘地轉動著,發出不算難聽的咔咔聲。
這個所謂的老鎮倒是很舒服,音樂和音響都不錯,另外酒吧老闆偶爾請幾個樂隊過來唱上幾個小時。有個樂隊的主唱我很不喜歡,他的嗓子裡像是插了一根鐵絲,聲音沙啞得會讓你面板搔癢。總起來說,這家酒吧並沒有什麼可挑剔的。至於酒,我更是從不挑剔,我只喝啤酒。
那人進來的時候,我已經喝了兩瓶小百威。我正要請那個喜歡擠眉弄眼的服務生給我開第三瓶時,那人出現在桌子另一端。他把一件大衣搭在左臂上,好把另一隻手解放出來,準備和我握手。
“您好,您應該是楊先生吧?楊戈先生?”他的手軟綿綿的,陰冷潮溼,讓人想起爬行類動物的前足。
我站起來,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坐在我對面的椅子裡。他看上去算是個典型的成功人士,軟綿綿的臉和手,白裡透紅的面板,衣著考究——其實他給人的整體印象就是軟綿綿的。坐在對面的我就不一樣了,因為終日沉溺在酒精中,我應該是形容憔悴,面色枯槁,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我扔給他一支菸,他擺擺手。我給自己點上。不過他並不拒絕啤酒。
“是這樣的,楊先生,我遇到了麻煩。”他說。
“楊戈。”
“哦,好的,楊戈先生,我遇到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