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她談了些什麼?她的恐懼感是如何一點一滴地積聚起來,最終變成了一種徹底的麻木?他是怎麼一刀刀將她殺死的,而她又是忍受了多長時間才最終擺脫了漫長的痛苦,進入了永恆之死?她在整個過程中想到了什麼?她的絕望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程度?她的腦子裡是否有希望的火花閃過?
人,所有的人,在可預期的死亡面前究竟會想些什麼?——尤其是這種令人顫慄的、極度非人道的慘死。
我已經喝掉了半瓶伏特加,抽掉了半盒煙,感覺周身發熱而綿軟,腦袋嗡嗡作響,腦神經開始變得“傻大黑粗”起來。我不再恐懼。在某個時刻我想到,與死亡獨處一段時間也並不見得是壞事一樁,它可以讓作為生者的你更留戀這個世界,更珍惜活著的每分每秒,所謂“如永生般夢想,如垂死般生活”。
一大團一大團的睡意向我奔跑過來。我準備睡在這個房間,只有這樣,如果有人闖入我才不會錯過。
我躺在周湘的床上,開啟她的被子蓋在身上。她的被子有一種若隱若現的芳香,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香味兒。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六章 該死的乙醚(3)
凌晨兩點十三分——沒錯,非常精確的時間,因為我盯著手機螢幕仔細地看了一陣子。
我從一陣極其可怕的夢魘中醒來——是夢魘,而不是惡夢。我不知道人們普遍的定義如何,按我的理解,夢魘就是那種似夢非夢的“失魂”狀態,你的靈魂已經從你的軀體中飄散出去,你無法支配你自己的身體,在夢與現實之間,你甚至放棄了掙扎,只有被迫地體驗恐懼。
床沿上坐著一個女人。窗外照進來的燈光朦朦朧朧,籠罩著她尚算清晰的身體輪廓。儘管她背對著我,但我確鑿無疑那就是周湘。她的頭髮散亂著——那是屍體照片上的頭髮,而不是我在王朝酒店迪廳包間裡見到的盤著的頭髮。她的肩膀下垂著,一直在嘆氣,似乎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我聽。她說,我前段時間說得很對,她不該幹這行的,這讓她吃了個大虧,這麼年輕就被害死了。然後,她開始輕聲地哭起來,邊哭邊後悔沒有聽從我的建議,找一家公司老老實實地做事和做人。
她的喉管已經被割斷了,怎麼還能說出話來呢?我躺在床上,嚇得瑟瑟發抖。一方面,我確信周湘已經死了,另一方面,我又確信床沿這個女人正是活生生的周湘。我不敢想象她回過頭來會把我嚇成什麼樣。她的臉上會沾滿了鮮血嗎?還有她的喉管。
過了一會兒,她扭過頭來,問我為什麼不經過她的同意就睡在她的床上,還蓋著她的被子。她勸我最好別蓋死人的被子。這時我看到了一張模模糊糊的臉,她那濃密的捲髮中間,是一張抽象的臉。其實,她並沒有面部——後來我想,一定是恐怖片看多了的緣故。
我躺在那兒,整個身體都鏽住了,絲毫動彈不得。我一直在判斷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有一陣我認為那一定是惡夢,想大喊一聲讓自己醒來,卻張不開嘴巴。有一陣子我又感覺這應該是現實,想伸手去觸控她,好給她安慰,卻根本伸不動手臂。
我滿身大汗地躺在床上,無奈地陷入到這種恐懼的境地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逐漸恢復清醒。闇弱的城市之光從玻璃窗透進來,屋子裡的一切都影影綽綽的。床沿沒有任何人。
靈魂終於迴歸,我終於有了點力量可以坐起來。渾身是汗,四肢癱軟。我坐在床沿上(右側就是剛才周湘坐著的位置),一遍遍地回味著夢魘中的一切,一次次地不寒而慄。我下床把燈開啟,接連不斷地抽菸,一口口地喝酒,直到剩下的半瓶伏特加都進了肚子。
睡意再度襲來,我繼續睡覺。
第六章 該死的乙醚(4)
我被從窗子透進來的陽光照醒,看了看掛在牆上的卡通石英鐘,已經十一點多了。我盯著石英鐘玻璃罩裡那頭將屁股扭來扭去的快樂豬,盯了好久。媽的,這頭該死的豬目睹過這個房間裡發生的一切,只可惜它是一頭蠢豬,一頭蠢得不能再蠢的蠢豬。
口渴得要命,沒有絲毫的飢餓感。周湘屋子裡的飲水機上仍有半桶水,估計時間久了,已經變質,我就用廚房裡的熱水壺燒開水,泡了一大杯咖啡。我帶了一盒從超市裡買的小包裝速溶咖啡。
喝完咖啡感覺身體舒服多了。
昨夜應該沒有客人來訪,否則他必定會驚醒我。接下來我需要做的仍是慢慢地等待。我相信早晚會有人來拜訪的。當然,如果今晚過後再沒人過來,我明天或許就不準備再呆下去了。
我帶了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