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朗朗如金石之音,激越清揚,在屋內迴盪,愣是添了幾分坦蕩。
楚亦可受了他的嘲弄,並不動氣,微微抬起臉,輕輕暱了他一眼,並沒有畏縮,反倒直直的落在了他那如如雕如刻,如琢如磨的俊美五官上,輕笑道:“我就知道,雕蟲小技,徒增笑耳,是瞞不過王爺的。亦可以一介小女子之身,冒天下之大不韙請王爺到訪,不知道王爺可敢聽小女子一言麼?”
李昂一副“早知道如此,何必惺惺作態”的神情,肆意一笑,道:“但說無妨。”
不管楚亦可如何相激,他不動心也不動容,閒適的往門邊一靠,硬是把個****寫意發揮到了極致。
楚亦可微微吁了口氣,握了握潮溼的掌心,鼓足勇氣輕笑一聲,道:“亦可只有一問,還請王爺如實回答。不知王爺對天下之勢如何看待?”
李昂的瞳孔縮了下,隨即又自如的恢復如常,道:“天命所歸耳,說白了,不過是得人心者得天下。”
楚亦可傲然的挺了挺尖尖的下巴,道:“恕小女子無知,這兩句話倒是自相矛盾了。既是天命所歸,那麼命裡沒有的人,是不是連爭都不必、不需、不敢了呢?若是肯爭,得了人心得了天下,乃是人力而為,與天命又有什麼相干?”
李昂還是那樣歪歪斜斜,臉上的笑容也沒有因此就淡了幾分或是盛了幾分,他毫不忌憚的迎視著楚亦可,道:“天命也罷,人力也罷,都要在人的能力所及之內,否則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楚亦可緊抿著唇,耳根處微微有些發紅,眼眸處微微泛起水潤,就如同一朵飽經風雨,卻猶自不肯低頭的殘紅。
他這是在嘲諷她不識時務,要肖想她力所不及的人和事嗎?可她就是不信,他會沒有一點動心。不只是對朝堂大事,還有對美色的追逐。
楚亦可再進一步,仰起明豔的小臉道:“縱然要力所能及,可人力不比天命,多一分助益,就多一分希望,多一分希望,就多一分成功的機會,王爺是隻等著天命呢,還是說善於把握時機,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從而成就大事?”
她已經問的很明白了。只要他說聲是,或者只要他點個頭,她就帶著所有——她自己,楚鴻程的勢力、楚家姻親的種種支援——奔向他的身邊。
她的眼睛大而黑,那裡盛放如黑寶石,清清楚楚只印著一個小人兒,神態懇切而又充滿期待,似乎在****著對方點頭答應。
李昂並沒立刻就接楚亦可的話,他的唇角微微一扯,便綻出了一朵狀若白蓮的清淺的笑,有些模糊,有些意味不明,還有些琢磨不定。
他只沉吟了短短一瞬,道:“小世子很好,已經認得一二百個字,身體康健,聰明伶俐,本王和王妃都很喜歡……”
楚亦可一怔,不明白她們剛才談論的話題怎麼就中斷了,扯到了李喆的身上。可她卻隱隱覺得,說到李喆,便是在說楚亦真。說到楚亦真,便是在給她某些暗示。
到底,他在暗示什麼?
李昂提到兒子,臉上的表情還是那樣沒有一點瑕疵,可眼裡卻閃過了一抹柔情:“都說子肖其母,他越來越像王妃,甚至連容貌都像了四五分。”
子肖其母,那是應當的,可李喆只是王妃抱養過去的庶子,如今能像到四五分,不是諷刺,而是一種讓人駭然的事實了。
楚亦真活著,名冠京城,可她死了,不過是一抷黃土掩****,如今孩子叫著別的女人為孃親,甚至連容貌都開始肖似別的女人,他的身上,與楚亦真,與楚家,還有什麼有形的聯絡?假以時日,情感日益淡薄,就算楚家有心跟他提起生母楚亦真,他又能有多少感情,又有幾分感懷?
李昂視而不見楚亦可因明瞭而倔強,又因明瞭而傷心,因明瞭而有些失望的神情,停頓了下,又續道:“說來,你那六妹妹還真是本王夫妻的福星,自打她進了王府,王妃接二連三傳出喜訊。多子多福,本王和王妃都很感念……雖說生女亦可,不過本王還是更希望能由王妃誕下麟兒。這一胎,已經有多名太醫眾口一辭,說是個男孩兒……本王與她青梅竹馬,這段佳話,本王很樂意和她一道共同演繹下去。”
李昂停住了話頭。
言盡於此,何必說的再直白?他到底還是顧念著楚亦可是未嫁少女,給她留了幾分顏面。
楚亦可並不領情。
沒法兒領。
他決定拒絕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她沒有絲毫顏面可言。女兒家的一腔深情被他碾碎,她的芳心也於這一刻被扎的透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