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身後傳出更加悲苦的吼聲。
“就差一步!就只差一步啊!”那個聲帶已經嘶啞的男人吼叫著:“我兒子聽過銀色詩篇、我給他念過很多次的!啊——只差一步他就醒悟了!”
“為什麼?我們住在幾千裡外,為什麼要到銀濤城打仗?為什麼我兒子要死在離家幾千裡外的地方?為什麼你們不肯救他?啊——他為什麼要死啊!?”
湯森早以為自己的心腸硬到極點,不可能輕易被什麼東西打動。但此時此刻,一個跟他毫不相干的中年土著,卻用吼叫聲擊碎了湯森的防禦,讓他戰慄——中年人涕淚縱橫、聲嘶力竭,這種既無助又無解的悲痛,非常沉重,非常折磨人。
湯森不敢去看,甚至不敢再待下去,他走出救治所,找了個僻靜的通道,想平息一下心緒。沒想到深呼吸剛做完,迎面就過來一支怪異的隊伍。
新近佇列裡的人千奇百怪,這些傢伙大概有五十多個,高矮胖瘦不說了,兩個頭三條腿四隻手的都有,還都穿得人模狗樣……旁邊有些士兵跟著,言行之間很不客氣。
俘虜,挺高階的俘虜。在戰後的壓抑氛圍中,他們走得還算神態自若。
這就是戰時在旗陣下耀武揚威的聯軍各勢力高層,另外還有些高階將領。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跟湯森認識,全是點頭之交——還別說,俘虜裡真有人衝湯森招手問好,還叫他“勇者閣下”。
“帶到那去?”湯森站在路邊,眼神很柔和,這句問話也顯得很隨便。
湯森隨便問,並不代表別人可以隨便回答。只見隊伍後面跑來個軍官,在湯森面前停下,一絲不苟的立正行禮、然後大聲回答:“回稟勇者閣下——我隊受命押俘虜回城,交由執事廳審問!”
“審問?”湯森臉上釋然:“啊!明白了。”
“仗打完了,別把事情搞得太複雜……”湯森從最貼身的衣服夾縫裡摸出半根菸草,這根菸還是他戰前塞進去的,現在已經變得皺巴巴。軍官連忙把遞上新的,湯森微笑搖頭:“別浪費。”
遠處的俘虜交頭接耳,有些“贖金”、“價格”、“規矩”之類的話語隨風飄來。軍官保持著立正姿勢,心中卻在猜想:難道勇者殿下要想釋放幾個俘虜?勇者殿下的聯軍身份大家都知道,把關係比較好的人釋放了也很正常。而且,被稱為“殿下”的勇者,無疑擁有這種權力。
“仗,我們已經贏了,無需審問不上不下的人。”在軍官的種種猜疑裡,湯森慢條斯理的擼直了煙,接著就點上了:“小訊息我們用不上,大訊息他們不知道。”
“果然要放人。”軍官開始考慮各種程式了……要放人的話,得讓以勇者閣下親自辨認。只拿幾個名字去辦,多半會發生冒名頂替的事。
軍官等待著。
“殺?”軍官臉都木了,下意識問。
“對。”湯森輕描淡寫的彈著菸灰。
“真殺?”軍官這次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詢問。
“沒錯。”湯森好像在回答午飯吃的什麼:“現在就殺。”
“全殺?”軍官還想再確認一下,雖然這命令很合大夥的心意,但畢竟是件大事,好多俘虜啊……
“就算你爹在裡面,”湯森看了他一眼,平靜的目光中仿若有點點星火:“也要殺。”
“遵命!”軍官終於確定了命令,立即敬禮轉身、小步跑向佇列——軍官肯定不是反應遲鈍的人,之所以恍惚全是勇者殿下的原因,是因為勇者殿下的語氣太柔和,神情太平淡,這都跟“殺”字完全不搭邊啊……
直至這時,軍官才猛的回想起來,勇者殿下從頭到尾就沒打量過俘虜,他好像只關心手上那半支菸——軍官在佇列中段停下,昂首宣佈:“注意!這是勇者殿下的命令!”
“我們押送的聯軍俘虜將被處以死刑!就是現在、由我們執行!”
這時候,好多俘虜還在猶豫是否跟湯森這叛徒打招呼,冷不防聽到軍官嘴裡蹦出這命令,所以剎那間,他們就像被晴天霹靂打中腦瓜似的,全部陷入呆滯狀態。
因為他們腦子裡根本沒這根弦——死?死刑?執行死刑?!
高層當俘虜或者投降,並不危險,相反是另外一種離開戰場的方式。因為在戰爭結束之後,高階俘虜可以被家人贖回,雖然代價非常高昂,但能買回條命卻是千值萬值。等他們回家之後,該誰的身份還是誰的,該誰的財富也還是誰的……
因為能賺錢,戰勝方都會把高階俘虜當真神那樣供著,有吃有喝不說,還有異性給你玩。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