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你們……你們……見過嗎?”
齊邵沒有正面回答他們的話;反倒憑著本能在套話。
若是其他人聽到這兩個孩子的童言童語;一定會斥之無稽;或者乾脆以子不語怪力亂神而拋之腦後,但齊邵藏在心底的那段念想早就生根發芽,如今被人牽扯起來,分外痛徹心扉。
但凡有一點一滴關於“顧卿”的訊息,對於齊邵都是好的。
“啊,見過。”親親點了點頭,被一旁的楚承平掐了一下。
“夢裡見過……”楚承平認真的回答齊邵。
“兩個孩子尚且在夢裡見過神女,為何我日日想要你,你卻不曾入夢呢……”齊邵呢喃著誰也聽不到的話,眼神迷濛到讓人心碎。
齊邵如今已經三十有餘,家中早有妻妾兒女,過著所有士族大夫一樣的日子。他修身齊家,娶得是世交之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並未和其他男人有什麼不同。
但對於“初戀”的茫然和甜蜜,他像每一個故事中的那個傻書生那樣,偷偷的維護著心裡的那個小秘密。就如那個他永遠不會再開啟的匣子一樣,那塊花箋上的水調歌頭,早已經刻入心頭,永不能忘,無需開啟。
年輕時,他拖著一直不肯成家,到處打聽京城裡姓顧的人家。他固執的認為這樣一首絕妙好辭,一定出自江南士族顧家之後,這範圍便小的多。
他甚至去過一次江南,偷偷在顧家曾經生活過的鄔堡邊流連了一個月。
他也曾一次次在家中無人的地方模擬著,他遇見了“顧卿”,應該和她說些什麼。
他總覺得自己會打聽到她,他會在打聽到後想盡一切辦法守在她出門的地方,就為了終於有一個機會和她說上幾句話。
在那段日子裡,齊邵就像荒景裡碰上了豐年,日日夜夜地把著那幾句話顛來倒去地想著,非把那話裡的骨髓榨乾了才罷。
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己時。
而後他年紀大了,他的弟弟妹妹年紀也大了。大哥一直不成婚,便是對弟弟妹妹的阻撓,他的父母兄弟看著他的表情越來越煩躁,他的父親甚至因為他婚事的原因幾次想要回老家去,因為實在沒臉面對故人們的詢問。
他屈服了。
於是便永遠失去了對“顧卿”說那幾句話的資格。
如今,李湄和少帝告訴他,即使他一直等待,也無法和她說那幾句話了。
天人永隔。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齊太傅看起來不大妙,是不是要哭了?”親親害怕的在平平耳邊說道,“要不然我們先離開一會兒?我爹說大人情緒激動的時候孩子就要先離開一會兒。”
這種情況一般出現在李茂看見親親又闖禍了要發火的時候。
其實就是文雅的叫孩子“滾”。
“我覺得齊太傅不會想我們看到他哭的。”平平贊同的點了點頭,握著親親的手退了幾步,偷偷的往門那邊退去。
平日裡兩個孩子上課時連偷偷晃下神都會被發現,而如今,兩個孩子一路跑出了門去,也沒聽到齊太傅不贊同的聲音。
“啊,神仙阿姨是不是也欠齊太傅一個沒說完的故事結局啊。”站在廊下的楚承平搖了搖頭。“真想問問齊太傅,不行我們問過齊太傅後再去問問神仙阿姨,讓她給個回答?”
“現在還是不要了吧……”親親嘆了口氣。
他爹每次“情緒激動”都不准她進屋啊。
造孽吶。
這個用故事坑遍天下小孩子的神仙。
第二日,齊邵像是往常那樣跟平平講述法家的治國之道,並拿出歷史上刑罰太過嚴苛造成的後果作為例子,一點點的和少帝闡述他的觀點。
一切都似乎很正常,好像齊邵昨日的“情緒激動”只是一場意外。
如果能忽略這位太傅經常無緣無故的晃神,也許更有說服力。
第三日,就在楚承平和親親都覺得在彭城待的日子實在有些久,顧卿已經把韋宅逛了一圈覺得實在沒意思的時候,齊邵來了主院。
他帶來了一張畫。
此時顧卿已經結束了在大宅中的“探險”。而這次探險讓她發現她可以活動的範圍又擴大了許多。
說不定再過一陣子,她就能如願以償的在古代的街道上到處跑了。
齊邵將畫交給了楚承平,頭也不回的走了,像是怕兩個孩子問起什麼。
平平開啟畫,發現正是他三天前去找齊太傅要的“宴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