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他的身子一天差似一天,下身不能動彈,猶如風中之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張允自知命不久矣,從去年開始就漸漸用起了虎狼之藥,就為了多給後人留下些安排,多給自己的兒子爭取些時間。
可是這一天,總還是要來的。
張允的臥房裡,宮裡來的四位御醫最後一次會診,都搖起了頭。黃御醫更是直白地對張諾說道:
“我會對老國公施針,府裡再取一片老參與老國公含著,若有什麼話,儘早交代吧。”
此時的張允,已經因為心臟衰竭的緣故,連話都說不口了。
張諾一點都不想給父親施針,他根本無法接受父親已經要離去的事實。門外跪著一大堆直系的子弟,可他就是不想動彈一下,更不想出去和他們吩咐可以準備後事了。
此時,老晉國公張允的嘴裡開始咕噥出“針”、“針”之類的話來,張諾再怎麼難以接受,也只能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跪坐在父親的床榻邊,請幾位御醫施針。
府裡的下人拿來了早就準備好的百年老參,張諾取了一片,讓父親含著,幾位御醫開始在頭頂和腳心各處施針,只見張允猛然一顫,原本迷濛著的眼睛突然又有神了起來。
張諾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這應該就是人之將死,會耗盡所有心力的迴光返照吧!
黃御醫等人見老國公有話要與張諾說,非常識相的帶著一堆醫官下去了。張諾的心腹也將所有的下人全部都趕了出去,再帶著人在門口把著門。
此時張允微微嚼了嚼參片,感覺氣力上來了一點,這才開口道:
“我曾和李老國公,與先皇……”他一張口,自己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了一跳,頓了一下後,又繼續說著,“……與先皇,和天下人下了一盤棋。”
“世族要得到發展,只能在天下承平之,之時。”他猛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的氣不會斷掉,一鼓作氣的說完自己要說的話。
“大楚,絕不可以亂。可牽制,可平衡,不可亂。”
“不要怪張若,你弟弟當年不是故意那般做的,我與先皇將他做了棋子,準備平衡世族內部的激進派和守成派的勢力,結果被人先發制人。你弟弟從此成了廢人,而後先皇又被刺殺,連李蒙都死了……”張允說出了當年的秘聞,也是不勝唏噓。
“我與先皇、李老國公的聯盟,被徹底擊了個粉碎,方造成了如今朝堂上爭執不休的局面……”
“那幕後之勢力極可怕,而且妄圖奪取江山社稷,你要處處小心。大楚一亂,聖上若有不測,世族必遭反撲。皇后娘娘……不要太依仗她,她從小心大,不是任人擺佈之人,但也不是狠戾惡毒之人。你若什麼都不管,太子之位反而能早早落定,也能和她繼續好好相處下去。”
張允閉上眼,他已經感覺全身麻木起來了,舌頭也越累越硬。
“不爭,就是爭。平衡,平……”
“父親大人!父親大人!爹!爹!!!!”
三月二十一這天,老晉國公張允薨,諡號“文正”,取“經天緯地”之意。
現任晉國公上摺奏請“丁憂”,皇帝批准,並未“奪情”。
從這天開始,註定晉國公府要淡出朝堂三年,就如當年的信國公府一般。
這三年,晉國公府的子女按禮須持喪三年,其間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預吉慶之典,除非出現攸關國家安危之事,家禮服從國事,張家方可在孝期復出。
這對世族無疑是一次巨大的震動。尤其是在勳貴一派的信國公府正如日中天,而京中的世族還沒有哪一個能達到晉國公這般的高度之時,世族一下子失去了朝堂上的領袖,就差沒有去指著那些御醫的鼻子罵沒用了。
但這個情,確實是無論如何都奪不了的。
當年信國公府守孝,整整守足了六年,李蒙加上李老國公,李茂從二十出頭守到而立之年,幾乎是足不出戶,到如今,連嫡子都只有那一個。勳貴一派最重子嗣,連年紀輕輕的李茂都能做到,同樣是國公,李茂一個年輕人都守了,張諾有什麼理由不守?
再拿孝道和言論來說,孝道上,小孩初生,三年不離父母,時刻都要父母護料,因此父母亡故後,兒子也應還報三年,這是古制,從聖人到皇帝再到平民,都是如此。若張諾因為一時的權勢不守了,則會得到全天下人的反對和嗤笑。
張諾原本就沒有想過皇帝會奪情,就算皇帝腦子壞掉了奪了情,他也是不會接受的。
老國公張允去世的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