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察覺:那是從孫孝胥的下巴尖兒上滴墮到地板上的琥珀色油膏。
在萬得福不發一言、引我走向那條通道——或者是我漸感窒悶、自行推身站起,而萬得福又恰巧給了我一個指引向通道口的手勢——之前,我都在默誦著紅蓮的名字。之所以那樣旁若無人、莫名其妙地站起來,似乎也是一個焦慮的結果罷?其中如果有什麼值得說的解釋,應該是(在潛意識裡)我並不願意像一具殭屍或蠟像那樣想念著她。我站起來,走了兩步、或者一步,萬得福也起身向右攤開一隻指示方向的手掌,那裡有一方黑布幔似的通道入口,門框後數尺之外便無任何光線可及。我開始努力回憶著此生第一個可能真正愛過的女人的長相。可是,誠如過去發生過無數次的情況一樣,我能夠在黑暗中看到的只是許多一閃一滅的區域性,是近距離凝視之下人體器官的某個片段、輪廓,最後只剩下十分抽象的線條。猶如撿拾起剛剛組好又立即打碎的拼圖板上的某一小塊,你還知道它在原圖中的位置,奈何隨著無法還原記憶樣貌的焦慮甚或恐懼,你只能在模糊中逼視更細微渺小的範圍,直到一切消失在完全的黑暗裡為止。
這時我仍意識到自己所走的是一條直線——至少我並沒有轉彎,萬得福的腳步聲也一直在我的正後方一步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