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人坐了三輛車一路殺到關懷醫院,裡面正是晚飯的時候,到處都是打飯的護工,滿樓飄香。
一群人浩浩蕩蕩擠進外婆所在的病房,那是個四人病房,外婆在其中靠窗的房間,她的床剛被搖起,半坐著準備吃飯。
他們前腳剛進去,後頭就有人跟進來問了:“你們在做什麼?耶,阿麗你怎麼今天來了,這是幹嘛?”
“今天輪到我大哥送飯。”艾媽媽被叫到小名,先和周圍人解釋了一下,上前跟大舅說:“說是以前爸媽的老朋友來看看,一來來這麼一家子,看完就走。”
“哦。”大舅的長相隨了外婆,和艾媽媽並不像,他高大粗壯,嗓門響亮,面板黝黑是當年下鄉曬的,在全家人中,他也算是實打實經歷了國內近代風波變遷的人了,為人爽直,這從他的大嗓門也能看出來,“是聽老二在微信群裡說你們家裡鬧很大,我還當什麼事呢,看吧看吧。”
他說著,開啟保溫盒給艾媽媽看:“今天給媽帶了肉末茄子和銀魚水煮蛋,好消化的,沒放味精,用昨天的雞湯一起做的。”
“好的好的這樣好。”艾媽媽誇讚,兄妹倆都在就不需要護工阿姨幫忙了,一人盛菜一人拿攪拌機,把菜攪碎。
關懷醫院的老人基本都這麼吃,家人都已經見怪不怪。
艾珈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外婆帶大的,那時候外公獨居,外婆在城市另一頭照顧外孫女兒,祖孫倆感情很深,她一到那兒就站在床邊,自然的握緊了外婆的手:“外婆!我來看你啦!我是珈珈!”
外婆眼睛近視一千度,不戴眼睛幾乎看不清人,對於艾珈的呼喊,她只是轉過頭,誒的應了一下。
“哎呀能認人!果然外孫女來就是提神,現在很清醒呢。”護工阿姨站在邊上,很是激動,半個病房都站滿了外國人,她顯得幹勁很足。
秦慕一家子就圍在床尾默默地看,估計他們沒想到已經到了這個程度,幾乎有點無措。
“你外婆,這樣多久了?”他小心翼翼的問。
“三年了。”艾珈很平靜,“所以她不知道我昏睡的事。”
“……那也好,看得出,她很愛你。”說完他便束手站在一旁,似乎不打算說話了。
原以為他們會來問紅盒子的事,心底還隱隱有點反感,此時見他們不問了,艾珈反而不好意思了,她看看艾媽媽,沒得到什麼回應,便回頭湊近外婆,用方言問:“外婆!你曉不曉得窩裡(家裡)有個紅木盒子的事體啦?外公留下的那個!”
外婆動了一下,她微微張嘴,卻只發出了啊的一聲。
這只是下意識的對外孫女聲音的迴音罷了。
艾珈有點心酸,她吸了口氣,張嘴剛想問,就聽後頭大舅道:“撒西(什麼)紅盒子?還是那個紅盒子?”
“是的嘍,那個紅盒子和他們個窩裡好像有點關係,過來問的。”艾媽媽解釋,“當初不是問過你的嘛,你啊不曉得。”
“我當然不曉得它介個(怎麼)會把珈珈弄昏的了。”大舅的響亮一如往常,“但個個(那個)盒子和他們有關係啊(也)有可能的,那個是爸搞來的呀,他的事體。”
“啊?你曉得啊?”艾媽媽一臉驚訝。
雖然聽不懂方言,但秦慕他們略有所悟,所有人都望向大舅。
“到底啥情況我是不清楚的。”大舅也有些懵了,“個是裝人參的盒子,就西大街那裡買的,爸不是說過他被扣(抓壯丁)的事體嘛,就是那時光(候)。”
“不是說救爸的是店老闆嗎?”艾媽媽顯然也知道這事兒。
“一個小老闆哪裡擋得牢當兵的,是店裡一個拉哈(正在)買人參的人救的,後頭爸馬上去買了人參到店裡相(面)等那個恩人,恩人沒來,個盒子就放來動(在那)了。”大舅搖搖頭,“後頭人參放壞了啊沒動,扔個時光(的時候)媽還同(和)爸鬧(吵)架兒類,個個我記得毛牢(很清楚)。”
“爸介個(怎麼)買的起人參啊那個時光?”
“賒賬嘍,老闆人啊蠻好的,還到後來不要還的,後頭過年我還跟爸一道去送禮類。”
“……”
聽了艾爸爸在一旁簡短的“翻譯”,秦慕和老太太都一臉激動,老太太攔住要上前的秦慕,親自問:“這位,先生,你知道那個,恩人,是誰嗎?”
對著一個老人,大舅聲音也輕了不少,誠懇道:“不曉得是誰,不是我不曉得,是老人家他們都不曉得,就曉得是個女的,軍官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