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會作出這樣可笑的推測?
是不是因為,在我的心底,一直保留著那個冰冷的夜晚的印象?那印象裡,有屍體,有死亡,有芳香, 而最深最深的,卻是莫名的恐懼。
我在害怕什麼?
我心裡陣陣發熱,身上卻一陣又一陣的冷,冰涼的汗水沿著背心溼透了內衣,讓我打了個寒噤。我為這 種沒來由的恐懼而感到慌亂——這樣的恐懼,彷彿隨著那芳香的漂浮而從每個毛孔滲入,是以前從來不曾出 現過的情景。我雖然不是膽大之人,但也並不膽小,與屍體和死亡遭遇也並不是第一次,這次卻格外不同。
我害怕旁邊的人看出我的恐懼,悄悄用衣袖揩乾了額頭上的汗珠,同時竭力將注意力轉到老王身上,借 此忘記自己心裡那種不可名狀的感覺。
老王正用白大褂的袖子在抹額頭,那飽滿而白皙的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注意到我在看他,他抬頭望我一眼,眼鏡後的眼睛裡,竟然有一些惶惑。他看了看我,又看看周圍—— 其他人都在忙碌,沒人注意我們,他略微猶豫一下,湊近我耳邊,低聲道:“奶奶的,不曉得為什麼,忽然 覺得心慌。”他一向是個斯文人,只有在特別高興或者害怕時,才偶爾說一句粗話,因此他這話一出口。我 便聽出,他心裡已經慌亂到了極點。
我用汗溼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要安慰他。他卻透過肩膀感覺到了我手的顫抖,敏感地看我一眼, 和我交換了一個苦笑的眼神。
是什麼讓我們如此害怕?
我注意觀察四周的人們,那些警察們正在有條不紊地工作,仔細地看卻可以看出,他們每個人額頭上都 有汗珠滲出。
難道每個人都在害怕?
這種想法讓我不寒而慄。
“啪!”一隻手拍上我的肩膀,我渾身一哆嗦,回頭一看,原來是江闊天,他已經問完話回來了。
“怎麼這麼緊張?”他跟我開玩笑,我牽了牽嘴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老王神情嚴肅地看著我們,看 得江闊天不自在,低頭審視自己一番,愕然道:“有什麼事嗎?”
我搖搖頭,問他詢問的結果如何。他將筆記本遞到我面前,要我自己看,自己和老王交流屍檢心得去了 。
江闊天問話的那幾個人,都是這棟樓裡住了十幾年的人,和死者家相當熟悉,提供了一些關於死者身份 的情況。
這套房子是屬於一名退休老醫生的,老醫生名叫梁納言,原來是啟德醫院的胸外科醫生——啟德醫院這 幾個字讓我心裡微微一動,貂兒就在這家醫院裡工作——梁老醫生醫術精湛,是啟德醫院外科著名的一把刀 ,兩年前因風溼症從醫院退了下來,卻又被返聘回去,每週在醫院進行兩次專家門診,收入不菲。老醫生平 時為人和藹,沒什麼野心,也沒有太多嗜好,只喜歡看看書,散散步。他老伴去世多年,現在只剩下兒子梁 波和他住在一起。梁波大約二十四五歲,現在在一家廣告公司做策劃總監,是個熱情的小夥子。他們父子倆 和鄰居關係相當融洽,喜歡幫忙,大家都對他們印象很好。父子倆生活很有規律,梁波雖然是年輕人,卻不 喜歡夜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社會關係彷彿也很簡單,平時不見有多少親友往來——如果說有什麼奇 怪,這大概是他們唯一奇怪的地方,像他們這種性格和社會背景的人,認識的人應該很多,但是卻很少看見 有人登門拜訪,他們自己也從來不出去拜訪別人。每個夜晚,這間屋的燈光一定是亮的,如果有人去敲門, 一定是兩個人都在家。
正因為他們的生活很有規律,稍微反常的一點就很容易被人注意到。據住在他們對面的鄰居說,今天下 午的時候,梁波和他爸爸兩人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平常這個時候他們應當正在上班的。鄰居和他們打 招呼,他們卻理也不理,彷彿沒有聽見,徑自開了自己的門,一進門便將門關上了,讓鄰居好一陣尷尬。
就在他們進門的那一剎那,鄰居注意到,梁波的袖口被血染的通紅。
鄰居吃了一驚。在這同時,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就是現在正瀰漫在整個房間裡的這種味道,只是很 淡很淡,風一吹,就消失了。
據另一個鄰居介紹,在我們來這裡之前大約兩個小時左右,他曾看見一個人影從梁家門口躥出去,因為 已經是黃昏,那人又戴著帽子,將領口豎起,那鄰居沒有看清是梁波還是梁納言——他們父子倆的身材驚人 的相似,從背後看簡直就是一個人。那人影手裡似乎提著一個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