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散去。出至城北門外,穆靜微和戚橫玉又再三關照留下的金桂子等人,凡事務須小心,只待七月十五,同赴千佛山相會。七嘴八舌間,金桂子突然悄悄對段崎非招了招手,將他帶到一旁,遞給他一個小小的油紙包。
段崎非接過在手,問道:“桂師兄,這是?”
金桂子輕聲說:“昨夜我隨三師叔潛入皇甫倫府中,見到了師父,這是他託我轉交給你的。”
段崎非一聽,立刻焦急地問:“二師伯他……他可安好?”
金桂子點點頭,道:“皇甫倫不敢虐待師父,只留他在客房中,以好酒好菜招待。只不過……想要出府,恐怕一時尚難以辦到。”
段崎非輕嘆:“二師伯一定很悶。”
金桂子瞧了瞧他,安慰道:“幸虧三師叔及時將訊息散佈了出去,眾目睽睽之下,皇甫倫萬萬不敢再設計害師父性命。所以你不必擔憂,師父他……他說自己喝酒喝得挺開心。”
段崎非方才稍稍釋懷。金桂子眼見他們即將啟程,又向段崎非靠近一步,輕聲說:“師父非常掛念你的武功進展,特意書寫了一些‘刻碣刀法’的新招式,要我遞交給你。他囑咐你一路好好練功,千萬莫要懈怠。”
段崎非大為震動,緊緊攥著紙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金桂子又微微一笑,關照道:“去罷,多加小心。”說著,不再停留,抽身回入人群中。
段崎非心中激盪,將紙包小心揣入懷中,默默立在馬車畔,瞧著戚橫玉等人向金桂子辭行。他百感交集,只覺一顆心卻似春陽照融下的泥地一般,越來越柔軟,還漸漸鑽出一層層青蔥欲滴的小綠草兒來。
陡聽馬車簾子一掀,他驀然扭頭,卻是穆青露正同夏沿香下車來,見了段崎非,招呼道:“小非,正巧,你也來見證一下。”
段崎非見夏沿香神情憔悴,卻容色堅定。他暗想這姑娘本為局外之人,卻連帶著陰差陽錯遭了這許多風波,也著實可憐。想著,便道:“好。見證甚麼?”
穆青露挽著夏沿香,三人一同走到人群遠外,面向洛陽城門,緩緩立定。夏沿香昂起頭,注視著巍峨卻又隱在晨霧中的城門,半晌,才輕輕說道:“我在這兒生活了一十八年。如今,終於要離開了。青露,我原本還抱留著最後一絲希望,但還是被你說對了,臨別之際,他終究沒有出現。”
穆青露揚起嘴角,微微冷笑:“他如此懦弱,怎麼會來?沿香,勇敢點兒,忘記他。”
夏沿香緩緩點了點頭,目中星輝閃動,似迢迢銀河悄悄滑過:“我為了他,曾經很努力想要留下,可現在卻又恨不能走得越遠越好。唉,究竟留戀還是決絕,該愛還是該恨?——可也分不清啦。”
她突然轉回美麗的雙眸,向穆青露和段崎非深深注視一眼:“不過,分不清又怎樣?既然決定要走,就再也莫要回頭;既然決定已下,就永遠不再後悔。所以,就讓這一切,消逝在晨風中吧。”
說著,她輕輕揚起十指,一張薄薄的淺花信箋在她手中紛紛碎落。段崎非抬眼瞧去,只見紙上依稀不知誰家字跡,隱約見到“滄海”、“巫山”、“久長”、“朝暮”的字樣,在風裡緩緩打著旋兒墜地。
夏沿香的雲袖在風中揚舞不已。她伸出玉足,將那些紙屑一一碾入泥地中。做完這些,她面向著巍巍洛陽城,輕聲吟唱道: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第116章 神樂觀(一)
群俠辭別洛陽城,向京師進發。天台派有穆靜微與戚橫玉兩大高手在側,又有司徒翼、穆青露等後起之秀陪伴,更有韋三秋率領八名紫騮山莊資深護衛相隨。再加上摧風堂的二十名精幹心腹陪護,尋常江湖宵小自不敢輕易相欺。
眾人一路北行,只因提防半途遇襲,是以並未日夜兼程,只在白天趕路,暮色降臨便立即投店休息。可令人詫異的是,一路卻並未有任何人騷擾,更不見諱天半點蹤跡。縱然穆靜微和戚橫玉多處留神,也都搖頭說的確無人跟蹤。因此雖然走得不快,但六天後的清晨,已到達了京師。
是時紅日初升,繚繞的晨霧緩緩褪去,目指所及處,皆一片蒼茫朝曛之色,遙遙望去,極為幽嚴。段崎非當初剛到洛陽時,已自心中折服,如今見了京師,卻覺比洛陽又雄奇了許多。待得策馬奔近,見浩大城池盤踞在視野中,便如猛虎眡視天下一般。他轉念想到天下之水,東趨滄海,而滄海所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