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您且瞧瞧,倘若……又何至於……”
他猝然住口,悲痛的眼光投向供桌上那“先室杜氏閨名息蘭升西之蓮位”十三字。朱雲離渾身一顫,亦跟著他望了過去。那十三個字依舊靜靜呈於佛煙繚繞中,驀然之間,煙霧飄浮。杜息蘭的音容笑貌,恍惚中卻歷歷在目。
朱雲離低低喚道:“息蘭。息蘭。”他的嗓音益發暗啞,朱於淵哽咽著道:“爹爹……”朱雲離忽地止住了呼喚,復將目光轉向兒子:“淵兒,你可還曾記得,當初在千佛山時,無論情勢如何,白澤都始終沒有傷害過你?”
朱於淵道:“沒錯。但他與您是同盟,就算念在您的情面上……”朱雲離表情沉肅,緩緩搖了搖頭:“不是的。不只是為了那些。”
朱於淵眼見窗外日色越來越高,他冷汗涔涔而下,低聲求道:
“爹爹,我如今已是名正言順的天台第二脈傳人。青霖說他終非江湖中人,遊心甘願隨他避世而去。翼師兄遠在別處,青露又無執掌之念。此事了結之後,天台派的未來,恐怕得由我去承當……我與白澤之間,絕不可能再相安無事了。”
他注視著朱雲離。再度懇求著:“爹爹,放我出去吧。您不是一直對繼承天台派之事耿耿於懷麼?如今我已滿足了您的夙願,只待今日事畢後,過去恩怨都將一筆勾銷。您。我,母親亦可以終日長相伴……”
朱雲離揚眉質問:“淵兒,你如此心切,恐怕不只是要替阿唐復仇、要替天台派爭光吧?你還記掛著穆青露。你不放心讓她去面對白澤,是不是?”
朱於淵愣了一愣:“我……”
朱雲離疾道:“說到底,你終究舍不下她。怕她會再次被白澤傷害。唉……淵兒啊,古往今來,最易受傷害的,總是那用情最深之人。穆青露並非你的良配,淵兒,你……”
朱於淵猛地抬起眼,沉聲道:“爹爹,您猜錯了。”朱雲離問:“我如何錯了?”
朱於淵目中驟浮起一層悲傷,他低低說道:“很久以前,我就想明白了。我同她,是絕無可能的。何況……這一路走來,我與她已漸行漸遠了……”
朱雲離定定瞧著他。朱於淵收起悲哀之色,又輕輕地道:“若說我毫不擔心她,那自然是謊話。但我想要迎戰白澤,卻並非全然因為她。”
朱雲離漠然而問:“那又是因為甚麼?”
朱於淵道:“因為……有很多原因。爹爹,我雖然涉世不深,閱歷更淺。可是,在行走江湖的短短過程裡,我卻學會了一些東西。每當望著《登善集》這三個字時,我總會想,人生於世,就該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行善者,應受善報;而行惡者,就該自吞惡果。爹爹,人們常說‘舉頭三尺有神靈’,我不相信有神靈,但我相信,世人的眼睛,皆是雪亮的。”
朱雲離沉默著,沒有說話。朱於淵目光閃動,又繼續說道:
“白澤身世悲慘,他懷念亡母,無法原諒殺害她的人,那些我都能理解。可是,他為了復仇雪恨,卻不惜牽連大量無辜之人,那種行徑,卻是無法原諒的。像白澤這樣的人,若任他繼續混跡江湖,受害者便會越來越多。他今日既然來了,天台派便定會留下他,不一定是誅殺,但絕不能再容他如此橫行於江湖……”
朱雲離驀地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似自言自語,喃喃地道:“留下他?……以白澤的性格,誰侮辱他,便是他的宿敵。他縱然一死,也必拼命,絕不肯被留下的……”
朱於淵急急說道:“不管如何,我都該去盡力一試。爹爹,大丈夫活在世上,應當有所為、有所不為。今日我若對白澤避而不見,那麼恐怕將來直到臨死,我都是難以心安的。”
朱雲離凝視著他,目中似有動容之意,可他沉吟了半晌,卻又緩緩地道:“淵兒,我並非不懂情理之人。你的心情,我全明白了。可是……對不住,我仍然不能放你出去……”
朱於淵頹然,喝道:“為甚麼?!為甚麼啊!”
朱雲離卻慢慢立起身,一步步挪到他身邊,在挨著他的另一張椅中坐下。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朱於淵的手背,瞧著他又悲又怒的神情,淡淡地說道:“你莫急,急也沒用……淵兒,今天的時機不錯,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朱於淵大聲道:“不!時辰快到了,來不及了,您放我走,我明天再來聽故事,行嗎?行不行啊?!”
朱雲離倏然出手,封住了他的啞穴。朱於淵瞠目而望,額上青筋根根綻起。
朱雲離卻恍若視而不見。他依舊輕輕拍著朱於淵的手背,神情居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