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的畫紙與金玉的畫框上輝芒閃動,白澤抬首,再度緩緩立起。他忽然迴轉身,朝向穆青霖,嘶啞的聲音中有著深深的憤怒:
“你倆好大的膽子,竟敢擅入崑崙神壇,盜取家母遺物!”
穆青霖淡淡地道:“這些年來,白教主一面忍氣吞聲做人,一面苦心孤詣想要稱霸江湖。閣下本人……想必也很久未曾重見此圖了吧?”
白澤聞言,驀地一怔。穆青霖卻不容他回話,立即又說道:“我將這幅《白澤圖》移到此處,令閣下在百忙中能睹物思人,閣下難道不該感謝我?”
白澤怒道:“家母遺物,豈能容他人髒手肆意玷汙?”
穆青霖毫不動氣,只鎮定地說道:“閣下視若珍寶,可惜在我眼中不過是敝帚而已。白教主,你瞧那一大一小兩幅白澤圖,大的想必就是令堂親手繪成的吧?那麼……那幅小白澤,莫非就是幼年時代的你親手所畫?”
白澤側過臉,默默望著那兩幅圖案,瑩白麵具靜靜覆於他臉上,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他一動不動立於亭前,身姿情態,宛如瞻仰著高高在上的神蹟。
他彷彿已陷於悠悠夢裡。那踏著雲雷紋的白澤背生雙翼,似乎正載著他,飄回遙遠的童年,飄回遙遠的雪山中。他默然不語,直到穆青霖清冷如水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聽說此圖的神奇之處,不只在於寄託著閣下與令堂的母子深情,還在於……”
白澤如被驚雷炸醒一般,他猝然回首,狠狠瞪住穆青霖。穆青霖卻並無害怕之意,他緩緩續道:
“還在於,如果以火焰焚燒此圖,浮於表面的兩具白澤將被先行銷燬。但畫中的夾層亦會在被燒燬的那一瞬間顯露出來。聽說那夾層中所繪的,乃是一羽晴彩輝煌的鳳凰……”
白澤驟然省覺,他怒喝道:“你要做甚麼!”
穆青霖微微一笑,忽地一揚袍袖,白澤來不及瞧清他的動作,卻又見不遠處穆青露淺碧色的身形晃動,竟徑向亭中飄去。
白澤想也不想,欺身直追。穆青露朝亭子掠了幾步,忽又頓止。她輕抬右手,一粒小小的金色鈴鐺,帶著“叮叮”清音,化作一道流星弧光,徑直飛向那《白澤圖》面前的油燈,眼看將要穿焰而過。
油燈距離白澤圖不過幾寸。火苗雖弱,但若被金鈴一帶,勢必燒到圖畫,火焰一蔓,只怕圖內夾層中的鳳凰便真的會立時涅槃!
白澤心中大急,他雖恨意滿懷,卻已來不及再攻擊穆氏姐弟。他只得反手向腰間一摸,將那捲薄薄書冊扯下。他疾震書冊,一頁薄紙急旋而出。
金鈴去勢極快,薄紙又輕又闊,照理萬難追及。可是白澤手腕一抖,貫注了勁力,那薄紙霎時硬挺如鐵片,它在空中急劃而過,隱挾銳嘯之聲。
金鈴猶未到達油燈面前,薄紙已然追趕而上。它在半空中一翻一轉,恰擋在金鈴與油燈之間。硬如鐵片的薄紙猛地變軟,便如包裹餡料一般,一把罩住金鈴,雙雙墜落在石桌腳旁。
白澤額角有汗沁出。穆青露眼見金鈴被截,她忽地探手入懷,白澤以為她要再向亭中發難,立時拔出玉筆,便欲搶前。誰知穆青露卻並無此意,她將身輕輕一縱,竟自躍上亭頂。白澤下意識要追,穆青霖卻在後頭低低讚歎:
“白教主好功夫。”
伴著他的話語,亭中忽傳出喀喀之聲。八角石桌竟徐徐轉動起來。那油燈與木架探出的凹陷,也在慢慢改變著形狀。
白澤警惕一望,卻陡覺油燈所在之處,竟逐漸向木架上的圖畫靠近。那亭中石桌底部不知有何機關,倘若再過得一瞬,不需要任何事物相助,那油燈也必將引燃白澤圖。
白澤再也無暇多想。倉皇之下,長衫飛舞,他已如離弦之箭,三步並作兩步,飛身搶入亭中。他抬起左掌,向那小小燈火一擊,火焰應勢而滅。白澤似已恨極,反手一扇,整盞油燈從石桌上剝落,“啪”地摔在亭中地面上,頓時碎裂成幾截。
白澤一手護圖,另一手執筆,倏然回身,目光如刀,剜向穆青霖。正在同一時刻,石亭四周忽蕩起一片朦朧之光。一張薄薄的輕網從四面八方垂下,每一根網絲瞧去皆是又細又軟,透明的絲線在陽光中搖動,霎時漾起一片七彩。
薄網眨眼間垂落於地,將石亭周圍籠得嚴嚴實實。薄網一旦靜止,那朦朧七彩的光輝都開始漸漸消失,整張輕薄的網轉瞬間竟都消失不見。
白澤猛地一驚,再瞧向穆青霖,穆青霖卻已退回青石長桌邊,只含笑不語。
白澤剛要喝問,只見淺碧衣衫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