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來問一問,催一催——除非金大人明令禁止下官追繳糧長所欠之賦稅。”
這麼明顯的語言陷阱,金炯又怎會中計!他又不是活膩味了,怎麼敢明令禁止追繳拖欠賦稅?!
金炯沒有理會後面一句,鐵青著臉問道:“你怎麼問,怎麼催?”
林海舔舔嘴,一臉無所謂地說道:“還能怎麼問怎麼催呢?不就是打板子唄。”
這句話一出來,前面已經答應補齊拖欠賦稅地糧長們臉上全都是幸的表情。而後一批遲到的糧長則頓時心裡一
,幾乎墜下淚來——隔三差五地押到縣衙打板子?了?!
遲到的糧長們相互交換著眼神,最後目光都集中在那為首地糧長身上。
為首的糧長姓周名,才二十五歲。這麼年青卻能夠作為糧長的代表,卻是因為周的妻子是金炯的遠房表侄女,有這麼一層關係在裡面,所以周在知府面前好歹也能說上幾句話。
聽說了上午林知縣的手段後,周趕緊請了金知府前來做靠山,給林知縣來個下馬威。按通常地情況,林知縣本該就此服軟,不再繼續追索糧長們拖欠的賦稅。花花轎子眾人抬,林知縣退一步之後,糧長們自然也會湊份子表示一下,於是皆大歡喜。
誰料到事情的發展卻並非周所想象地那樣。林知縣根本一點退讓的表示都沒有。無可奈何,周只能一條路走到黑,當著林知縣的面表示要上告。如今已經被林知縣恨上了,若還是要挨板子補齊賦稅,這叫他怎麼受得了?
周急中生智,趴在地上象是死了爹孃似的一聲長嚎。
“父母大人喲……嗬嗬……這可真沒法活了……嗚嗚嗚……我那陝西地遠表弟一畝地的基本田賦只有四升,嗬嗬……我一畝地卻要繳七八斗……將近二十倍啊!……誰又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江南人難道就不是人?……嗚嗚嗚……嗬嗬……”
還別說,周這招同仇敵愾的手段真的起了作用。旁邊一名糧長想到傷心處,撲簌簌只是落淚,一句話也說不出。先前幸災樂禍的糧長們不知想到了什麼委屈事,嘆著氣,眼睛也變得微紅。
江南重賦是從唐朝起就開始地。唐中期韓愈曾經說過“賦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到了明朝中期,經濟名臣丘溶則說:“以今觀之,浙東西又居江南十九,而蘇、松、常、嘉、湖五府又居兩浙十九也。”嘉靖時,禮部尚書顧鼎臣也說:“蘇、松、常、鎮、嘉、湖、杭七府,財賦甲天下。”
實事求是地說,那時江南稅額之高,確實遠遠超過其他地區。周這麼一煽動,底下圍觀的百姓們也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在賦稅過重這一點上,如果不知道倒也罷了,只要知道了,所有江南人都很容易產生共鳴。
金炯見遠房表侄女婿演出這麼一出,心裡暗自得意,臉上卻擺出一副悲天憫人地表情。
“林知縣,你是一縣父母,應當將治下的百姓當作子女看待。江南賦稅如此之重,能通融處你又何不通融一二?”
誰料到林海竟然是鐵石心腸,周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卻毫不動容。
林海立在那裡,呆呆板板象是背書一樣說道:“基本田賦與田中出產多少無關,只是將百姓們地勞役折成銀錢充到田賦之中而已。各地的基本田賦有多有少,主要是因為各地人均擁有土地面積不同地緣故。江南地少人多,而其他省份人多地少,自然是江南的基本田賦比其他地方高了。”
“陝西等省地處邊疆,不時受到異族侵擾。為彌補當地百姓,基本田賦略微收得少些也很合理。此外,又由於邊疆諸省有大軍駐守,平時調運糧草兵器等物也需要從民間抽調諸多民夫,當地百姓需要承擔更多的勞役。所以,又可以略減一些基本田賦。”
“當今皇上鼓勵內地百姓向邊疆移民。”林海冷冷地盯著周,不近人情地說道:“你若是覺得身處江南比外省困苦,儘可以移民……本官現在就可以給你開路引!”
這種情況下,自然只能是金知府出面和他打擂臺。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是迫不得已,誰又願意遠走他鄉?就算你說得情況屬實吧,但江南的賦稅也確實太高。一畝地僅基本田賦就要收七八斗,甚至還有一石以上者……”
“即便是定下如此重賦地洪武帝,對江南征賦也是時有輕重。建文帝也曾說過,國家有惟正之供,江浙賦獨重,而蘇、松田悉準私稅,用懲一時,豈可為定例?可見歷代皇帝也對江南百姓承受重賦而心懷不忍。歷來在江南做官者,誰不是對拖欠賦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又何必對百姓如此苛刻暴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