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親戚裡,只有沈絮約莫猜得一些線索,但終歸繞不開是沈丹墀私逃一事,加之他本不欲窺伺其後的波譎雲詭,便也就閉了嘴安靜做他的閒散人。
此時崔恪主動提及太極宮,又自稱未亡人,沈絮不得不對他多了幾份思量。
崔恪見他神色微斂,道:“令兄與太極宮那位的事,公子知道多少?”
沈絮不答,靜靜望著他。
崔恪道:“我無意過問公子家事,只想打聽沈府裡一個人的訊息。”
沈絮看了他,“何人?”
崔恪眼中劃過一絲悲涼,輕聲道:“沈府管事,沈淮冊。”
沈絮一怔,這才明白,崔恪所說的掛念,原是此指。
稍稍沉吟,沈絮道:“先生與太極宮是何淵源。”
崔恪苦笑,“公子聰穎,名不虛傳。”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三章
從崔恪屋裡出來,沈絮面色凝重。
淮冊的身份他只暗暗猜測過,此時撥雲見霧,從前那點單純的好奇心得以償願,沈絮非但沒有釋然,心情反而越加沉重。
沈家能獨坐揚州鹽商第一交椅,背後與朝廷的支援脫不了關係,沈丹墀同宮中的來往,他也知曉一二,但卻從未料到會有如此糾葛。
立在田間小路,沈絮望著遠處曠野,長久才深深嘆出一口氣。
被貶鄉野,還是逃不開那些錯綜複雜,無意得知背後轑轕,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崔恪想見一面淮冊,沈絮有心,卻也愛莫能助。
臨清做好了晚飯在家裡等,等到天黑了,才看到沈絮的身影。
忙迎上去問:“如何?”
沈絮沒精打采道:“囑託了一二,過幾日便去私塾教書。”
臨清開心不已,一則家中開支有了著落,二則能把這呆子打發去教書也不必再抓他一道務農活,當然,還有一點私心,有了活計,此刻才像真正定下來了,那點捉不著摸不透的不安心思似乎也終於散了。
他做了一桌好菜,又是雞蛋又是豬肉,手藝自然另當別論。
“洗手吃飯罷。”臨清招呼道,又絮絮念著:“文房筆墨怕是要多備些,衣服也要新做一身,不能在學生面前失了威嚴,不曉得學堂冷不冷,要不要搬些柴火過去……”
沈絮心不在焉地挑著碗裡的飯,還在想著崔恪的話。
臨清終於意識到沈絮不對勁,“你怎麼了?”
沈絮看他一眼,“沒事,有點累罷了。”隨意扒了幾口飯,便放下碗筷,“我先歇下了。”
臨清望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過叫他去做個先生,難道就這樣不高興?
臨清垂下目光,原本雀躍的心情被沈絮的冷淡一攪合,也沒了胃口。收拾了碗筷,他打了熱水端到房裡,預備和這呆子好好談談。
總不能拉著一張臉去學堂上課罷,他們在這村子還不知道要待多久,好不容易得了條謀生的路,不能因著一時意氣就給弄砸了。
然而進了房裡,意外地看到這呆子沒在床上臥著,卻坐在桌前拿著毛筆對紙發呆。
燭火搖搖,映得沈絮臉上一片恍惚。
臨清也愣了,“你不是睡了麼?”
沈絮見他進來,順勢放下筆,“有些睡不著。”
臨清不由納悶,這個被抄了家還能穩睡如豬的人居然也有睡不著的時候?要不是現在是晚上,臨清真懷疑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他走過去,將木盆放到架上,“洗個臉罷。”
沈絮乖乖起身過來,接過臨清擰好的手巾,擦了擦臉。
臨清看他的眼睛都直了。
這還是那個每天窩在被子裡不到自己發飆都不肯鑽出來洗臉的沈三歲麼!天知道臨清每日哄他起床、擦臉有多難,這次居然一叫就應,臨清真想衝出門看看是不是月亮從東邊出來了。
沈絮猶自走神,洗完臉又坐回桌邊,重拾起毛筆,要落筆,又是一陣怔忡。
臨清這會兒是真覺得他不對勁了。沈絮要是真不願意去教書,絕對會耍賴打滾胡鬧,而不是這樣靜靜坐著發呆。
就著沈絮洗過的水洗了臉,臨清收拾完畢,關了大門,又扣上房門,走過來將燭火撥得亮了些,坐到沈絮旁邊探手磨墨,問:“你怎麼了?從崔先生那回來後,就不言不語的,可是先生為難你了?”
沈絮嘆氣,搖頭道:“先生一身風骨,我敬佩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