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蘇鬱的描述,我以為陳某或許已經回了老家,欺騙家人說自己沒得病,用“釘頭神術”完全可以控制疼痛,然後在幾年或者十幾年後落得和他娘一樣的下場。
然而在我和蘇鬱離開診所之後,卻在距離診所不遠處偶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一處陰影中,面前放著不知從哪兒拿的剩菜剩飯,正狼吞虎嚥的吃著。
蘇鬱頓時眼眶發紅,抬腳就要往那邊走去。我伸手拉住了她,說:“最好不要過去,他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可能會有危險。”
她執拗的說:“古奇,我必須去。陳某算是我的第一個病人,我有義務對他負責,如果他一去不回也就算了,可我現在既然碰到了他,就絕對不能不管不顧。”
說完,她一把甩開了我的手,徑自走到了陳某的面前。我出於擔心,緊緊的跟在蘇鬱身後,以免陳某做出暴力舉動傷害到她。
蘇鬱蹲下身子,問:“陳大哥,你明天還來診所嗎?”
陳某低頭吃著飯,甚至沒有抬頭看蘇鬱一眼。
蘇鬱又說:“我希望你能過來,雖然我沒法幫你太多,但至少能讓你好受一些。”
陳某嚥下嘴裡的飯,說:“蘇醫生,你說為啥人和人的差距那麼大呢?俺們鄉下人得了病基本就只能等死,可你們城裡人的剩飯都是香的。”
藉著月色,我隱約看到蘇鬱的眼眶裡有淚水在打轉。
她說:“你從哪兒弄得飯?”
陳某說:“垃圾桶拿的,剛好看見有個人往裡扔了不少好菜好飯,俺就順手掏了出來。”
蘇鬱認真的說道:“你願意相信我嗎?”
陳某抬起頭,說:“啥意思?”
“我會盡我所有力量來幫助你,但是在治療結束之前,我希望你至少對自己好一些。”
陳某像撥浪鼓一樣搖著頭,說:“俺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俺的救命錢用不得!這錢花在我身上根本就是浪費!”
我說:“既然你想把錢留給孩子,為什麼還要來江城看醫生?”
他將視線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沉默不語。
“因為你還年輕,捨不得家人和孩子,不是嗎?”
他依舊沉默。
我說:“如果你想多陪家人幾年,明早一定要來診所,我等你!”
第一二三章 釘(下)
我身後是昏暗的路燈,一種蛋黃般的顏色。蘇鬱的身上灑滿了月光,有種溫涼的感覺。而陳某則蹲坐在這座城市的角落,沒有丁點光亮能夠照耀到他,就像是他的生活,一片漆黑。
他嚥下嘴裡的飯,問我說:“其實你才是心理醫生吧?”
我點頭,反問:“你怎麼知道的?”
“俺雖然是鄉下人,但是俺不傻。”他說:“你說的沒錯,俺就是怕死,要不才不會來江城!”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擼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圖釘還有密密麻麻的針眼,說:“俺在醫院的時候就想,為什麼老天那麼不公平,有人得病,有人不得病。有人得病有錢治,有人得病卻沒錢治!”
他越說聲音越大,到了最後幾乎已經是咆哮了,“俺就是不明白,憑什麼生下來就分個三六九等!俺家世世代代只能靠黃土地吃飯,年頭不好連飯都吃不上!而你們城裡人要什麼有什麼,扔的垃圾對俺來說都是寶貝!”
蘇鬱強忍著眼淚,說:“陳大哥,你冷靜一點。”
陳某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別以為俺不知道啥叫精神病,俺們村裡有個寡婦就得了這種病,平常瘋瘋癲癲的,時不時就站在村子門口唱大戲。可是鄉親們都知道,她那是盼漢子盼的!俺跟你說,俺沒病,就是沒病!要是俺也有錢去醫院吃藥扎針,你以為俺會傻到拿釘子扎自個啊!”
“俺永遠都忘不掉,俺小時候就看到俺娘拿釘子扎自個,她說這是俺們家才有的針,比醫院的大針管子還好使!其實那都是放屁,俺每次用釘子扎自己的時候,壓根就沒覺得頭不疼了!俺頭疼的很,疼的想死!”
我蹲下身子,直勾勾的看著陳某的雙眼,看到了一雙渾濁不堪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才剛剛三十多歲,眼角處就已經有了細紋,額頭上也有著刀割般深刻的皺紋。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經受了多少痛苦。
我輕聲說:“你得了腦瘤?”
陳某說:“俺知道你去醫院是打聽俺是不是撒了謊,俺實話跟你說吧,俺就是得病了,腦瘤!”
我掏出口袋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