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才過不久,苑中的金雀花陸續就開了。
淡淡的香味飄進來,帶來初夏的味道。
姜蕙對鏡梳妝,忽地想起五年前曹大姑說的話。
“你如今在我這兒,生得再好,也不過是個玩意兒,別以為還是清白小姑娘。入得這門,學不好,你就給我死去。不信試試,把你送與哪家,看哪個主母能容你?”
“我現供你吃好喝好,好生教你本事,放聰明些,以後哄得了男人,榮華富貴不難,端看你怎麼用。且等著,我自會給你尋個貴人。”
曹大姑當時說得唾沫橫飛,一心想把她賣個好價錢,結果呢,她嘲諷一笑,那貴人一文銅錢都不曾出,只投來一眼,曹大姑便乖乖把她奉上,賠得血本無歸。
當日送她出門時,恨不得在地上打滾,一路唸叨著叫她記得這份恩情。
可她們之間,何來恩情?
要不是曹大姑,她也不會有落得如此卑賤的身份了!
故而去年曹大姑求到跟前,她一點不曾理會,聽聞曹家最後遭逢大難,她心想,這才算是兩清呢。
姜蕙垂下眼眸,伸指點一點碧玉釵,叫桂枝插上。
但話說回來,曹大姑一語成讖,她還真遇上個容不得她的未來主母,不過便沒有衛鈴蘭,她總也要走的。
做一輩子奴婢,有什麼意思?
姜蕙朝鏡中看一眼,展顏一笑。
她眉毛漆黑彎長,眼眸似水,就是不染脂粉,也極是嫵媚,且又生得白,臉孔像是美玉雕成。
桂枝暗自心想,難怪旁的婢女懷疑她不是中原人,魏國人好些便是膚色如雪,難道她來自魏國?可她見過魏國人,那些人高鼻深目,與中原人差異頗大,要說像,也只得三四分。
不過姜蕙從不提起身世,倒是無從知曉了,桂枝拿起一對碧玉耳墜給她戴上,輕聲勸道:“既然殿下不答應,你也莫鑽牛角尖,在這裡不愁吃不愁穿的,總比咱們好多了,興許將來會給你封個側妃呢。”
姜蕙撇嘴:“姨娘都沒當上,還側妃呢,那衛鈴蘭嫁進來,你看著,定會偷偷把我弄死了。”
她看得出衛鈴蘭對她的敵意。
桂枝訝然:“怎麼會,衛姑娘人很好的。”
姜蕙一笑。
可惜,別人都覺得她好,那將來,自己定是要變成不知好歹,以色侍人的賤人了!
她站起來,也不再多話。
衡陽王今日好興致,大白天的要她去,她不能晚了。
桂枝跟在後面打傘,生怕她被烈日曬黑。
幸好書房並不遠,護衛見到姜蕙,知是穆戎的意思,讓出了一條路。
她徑直去了苑內。
此處清淨,偌大的地方除了貼身小斯,一人也無。
她走到門前停下,屋內窗欞半掩,竹綠色的輕紗擋去了半邊光,顯得有些暗。她看不清穆戎的樣貌,只見到他身上暗紫色的縷金長袍微微發亮,像是夜裡的星光似的,便蹲了身子道:“奴婢見過殿下。”
一時並沒有回應。
可她能感覺穆戎在打量她,嘴角兒便翹起,露出笑來。
她笑時豔若桃李,令人心醉。
穆戎看著她,放下手中書卷道:“進來。”
聲音很輕。
他說話的方式便是如此,像是不願花費力氣。
可奇怪的是,不管他用多輕的聲音,一字一字總是很清晰,也有點兒低沉,叫人想起山雨欲來時的陰天,忍不住就會提起精神,仔細聽他的話。
姜蕙遲疑會兒,拎起曳地裙襬慢慢走入。
這一去,卻是去了許久。
桂枝再見到她時,她面上尚有嫣紅,目流春波,心知二人必是歡愛了一回,便笑道:“你看你還擔心呢,殿下這般喜歡你,便是娶了衛姑娘,又有什麼。”
姜蕙輕聲一笑,若是把她壓在身下就叫喜歡,那她真不知道如何回了。
她不會忘記那日,穆戎是怎麼潑她一頭冷水的,也是那時候她才知,正如曹大姑說的,她這等身份不過是個玩意兒,若是提什麼真心,只會叫人不屑,從此後,便收斂了心思,專心服侍他。
捫心自問,她學得功夫不錯,這世上能叫他那麼盡興的,可不多。
但現在已夠了。
“我要睡會兒。”她露出疲倦之色。
服侍穆戎不是件輕鬆事,桂枝笑道:“那你先把這紅棗羹吃了,再歇息會兒。”她等姜蕙用完,才善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