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一個星期見不著一面。她知道他在哪裡,只是忍著不去找他,幻想著他見不著她的焦躁不安,然而,他依然地神采飛揚,令她難堪!
儘管偶爾聽見舞臺劇女主角段採芝和導演的流言,但,春泥強制自己不到排戲劇場去。直到那一天,沈楚約她週末下午三點一道去看《阿拉伯的勞倫斯》,他一再強調這部電影對他的重要,說動了對電影沒什麼興趣的她。
為了等他,她終於來到排戲現場,看見段採芝。她發現自己的一大缺點——低估別人,高估自己——那個段採芝一肩披瀉的長髮,纖穠合度的身材,舉止細緻溫柔,眉目如畫,好一朵“白妝素面碧紗裙”的江岸梨花。她正端坐,仰著臉同身旁站著的沈楚說話。只看沈楚那燦亮的笑容,專注的神態,春泥的心驟然沉到最底、最深。
她揀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看著舞臺上人影晃動,聽著活動中心人聲嘈雜,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趕不上那場電影了。她仍坐著,直到自己都懷疑這份耐力,然而,她猛地發現自己正在做什麼,她正一寸一寸地,把沈楚從心中剮起,鮮血淋漓地……她坐著,面色蒼白。一切都變得遙遠而不相干……那株江岸梨花仍仰臉與沈楚說話,笑得甜膩,有種女子天生就具有令人難以抗拒的風情與婉媚。
即將畢業,他在校園中攔下她,如今,果是憔悴、疲憊。她不馴地看著他,只要他能解釋,或許……但他沒有,可恨呵!他只是告訴她,他將赴德攻讀。只這一句,徹底與她分手了,一生一世,再不糾纏不清。他熱切地盯著她,企盼她有所表示,哪怕只是落淚,但她沒有,可恨呵!
你已經獲得全勝了,沈楚!你還想在一無所有的杜春泥身上得到什麼?她高高仰起頭:
“好啊!恭喜你了!”
她走開,他也沒攔她。兩人都明白,攔下也是枉然。
“真的!春泥!你要相信我。”燕晴仍急切地,“他只是欣賞段採芝。她是那種十足女人味的女人,男人看見她,總是……免不了……”
段採芝?她已經不重要,早就不重要了!
畢了業,春泥便逃難似的逃回南部,那年暑假,妹妹春波正好來臺探親。而她一直懨懨地病著,時時發高燒,天天鬧胃痛,心中清楚地知道,他就要走了。他們在給他餞行吧?那一大群男男女女,獨缺一個她……他終於走了!當晚,她接到燕晴從臺北打來的長途電話。
“他走了!送了一束花給你!你什麼時候北上?”
“什麼花?”
“玫瑰、滿天星,還有兩朵蓮花……”
她說過最愛蓮花,因為那不是一種可買賣、有價錢的花,那是一種必須到它生長的地方去欣賞的花,而且,只能欣賞,無法得到。因此,它是一種最珍貴的花……
“蓮花嗎?”她恍恍然地。怎麼?如今連蓮花都能在市上買到了嗎?
當夜,她狠狠地發高燒,呢呢喃喃地囈語:
“媽媽……為什麼?我為什麼……像你呢?我怎麼辦?媽媽……”
電話鈴突然響起,春泥三言兩語結束通話了,她對燕晴說:“我得出去一趟,不能招待你了!”
“春泥!”燕晴還想說什麼。
“算了!”春泥拍拍她的肩,“一切都過去了。”
“你還恨他嗎?”
“誰?沈楚嗎?”她失笑地,“要愛一個人尚且不容易,何況是恨了……我應該心懷感激的。”
“只是這樣?”
春泥沒有回答,她們相偕走出大廈,開口說話,便見白霧飛昇,彷彿每句話都能留下痕跡。
“我們想請你們吃飯!”燕晴鼓足勇氣。
“再說吧!”
春泥揮手幫她攔下一輛計程車,她坐進去,仍探出頭,懇切地說:
“我們都知道,他還愛你——”
春泥並沒聽得真切,只微笑地向她揮別,隨意地說著:“知道了,再說吧!”
一縷白霧自她口中升起,纏繞在道旁高聳植物的枝椏上,枝椏尖梢新發的綠芽,正透著早春的訊息。然後,絲絲白霧緩緩散進放晴的天空。
——一九八五?一?《臺灣新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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儼然記(1)
1
朋友之間的相交,究竟可以到怎樣的程度?韓芸終於明白了,在她認識嶽樊素之後。
幼年時代便遭父母雙亡噩運的樊素,本身就是一篇傳奇。她住在舅舅家,由外婆撫養長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