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
“胡說八道!”朱翊鈞憤憤地罵了一句,忽然感到失言,又改道,“張先生說的是,咱們這個內廷,是要進行一次大掃除。馮公公不是已經大掃除了麼!”
“大概張先生還嫌掃得不乾淨。”
張鯨隨話搭話,朱翊鈞眼皮子一動,他聽出張鯨話中有話,但他慮著張鯨是馮保的親信,不敢貿然探問,只是朝他揮了揮手,言道:
“繼續唸吧。”
張鯨清了清喉嚨,又一板一眼念將下去:
臣又聞漢臣諸葛亮雲:“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臣等待罪輔弼,宮中之事,皆宜與聞。此後不敢以外臣自限,凡皇上起居與官壺內事,但有所聞,即竭忠敷奏;若左右近習有奸佞不忠者,亦不避嫌怨,必舉祖宗之法,奏請處治。
皇上宜戒遊宴以重起居,專精神以廣聖嗣,節賞賚以省浮費,卻珍玩以端好尚,親萬幾以明庶政,勤講學
以資治理。
張鯨唸完,卻不見朱翊鈞有任何反響。原來這位皇上的思想早就開了岔,他在想著“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這句話。按洪武皇帝訂下的規矩,內廷的太監與外廷的官員是不能互相交接的。此舉是為了保持朝廷的政體清肅,既不讓太監干政,亦不讓外廷官員干預皇室私事。有違例者,輕者貶黜,重者剝皮。如今,張居正在這份奏疏中,居然提出宮府一體的話,而且申明“此後不敢以外臣自限”。若準了這奏疏,就等於是往自己身上多加了一道制箍,想想後果,朱翊鈞不寒而慄。他抬起頭來,才發現張鯨早就收了摺子,便心不在焉地問道:
“唸完了?”
“唸完了。”張鯨答。
“待會兒,把張先生這道奏疏送往慈寧慈慶兩宮,讓兩位聖母過目。”
“奴才遵旨。”張鯨停了一下,又試探著問,“萬歲爺,如果太后娘娘問奴才,萬歲爺是個啥態度,奴才該如何回答?”
“還是那四個字,依奏允行。”朱翊鈞煩躁地回答。
“奴才明白了。”
張鯨收拾好折匣,正要告辭前往慈寧宮,朱翊鈞彷彿記起了什麼,又把他喊住,問道:
“朕讓你查的東西,查到了嗎?”
“可是建文帝的那首詩?”張鯨問。
“是的。”
“奴才查到了。見萬歲爺沒問,奴才不敢主動拿出來。”
張鯨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灑金箋紙,恭恭敬敬遞到朱翊鈞的手上。
朱翊鈞抖開一看,一筆圓潤的蠅頭小楷,工工整整抄了兩首七律:
風塵一夕忽南侵,
天命潛移四海心。
鳳返丹山紅日遠,
龍歸滄海碧雲深。
紫微有象星還拱,
山漏無聲水自沉。
遙望禁城今夜月,
六宮尤望翠華臨。
閱罷楞嚴磬懶敲,
笑看黃屋寄圍瓢。
南來嶂嶺千層迥,
北望天門萬里遙。
款段久忘飛鳳輦,
袈裟新換袞龍袍。
百官此日知何處,
惟有群烏早晚朝。
朱翊鈞默看一遍,又吟誦一遍,看得出他神有所傷。沉思有時,他忽然從案几的鎮紙下拿出一張箋紙遞給張鯨,言道:
“你看看,朕這裡也有一首。”
張鯨慌忙接過,一看是朱翊鈞的手跡:
牢落西南四十秋,
歸來花發已盈頭。
乾坤有夢家何在?
江漢無情水自流。
長樂宮前雲氣暗,
朝元閣上雨聲愁。
新蒲細柳年年綠,
野老吞聲哭未休。
張鯨讀著讀著,一半被詩中的憂鬱之情所感動,一半出自對朱翊鈞心情的揣摩,竟然兩眼一擠落下淚來,幾滴淚珠打溼了箋紙,他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跪下乞告:
“奴才該死,汙了萬歲爺聖蹟。”
張鯨的這番表演讓朱翊鈞大受感動,但他並不表露,只抬抬手讓張鯨起來,問他:
“你為何落淚?”
“奴才看到萬歲爺這麼認真地抄錄建文帝的詩,心裡頭十分感動。”
“啊,是這樣,”朱翊鈞沉吟著說,“只是還不能斷定,這首詩是不是建文帝所作。”
“詩寫得過於淒涼,但依奴才看,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