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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朝前進,忽見一個大錢阻住去路,那錢豎在那裡,金光閃閃,其大無對。
下面密密層層,有億萬人來來往往,都想爭奪此物。細細看去,士農工商,三教九流,無一不有。也有緋袍象簡在那裡伸手的,也有胥吏隸役在那裡勒索的,也有捏造詞訟在那裡訛詐的,也有裝置賭具在那裡引誘的,也有怒目橫眉在那裡恐嚇的,也有花言巧語在那裡欺哄的,也有暗設牢籠在那裡圖謀的,也有描寫假字在那裡撞騙的,也有鑽穴逾垣在那裡偷竊的,也有殺人放火在那裡搶劫的:種種惡態,不一而足。大錢之下懸著無數長梯;梯旁屍骸遍地,白骨如山,都因妄求此物,死於非命。章葒看了,暗暗點頭,嗟嘆不已。遠遠見那錢孔之內,銅馨四射,金碧輝煌,宛如天堂一般。把馬拴在一旁,沿梯而上,走到錢眼跟前,輕輕鑽進,四處一望,裡面盡是瓊臺玉洞,金殿瑤池;地下碧玉為路,兩旁翡翠為牆,氣象之富,景緻之精,迥非人世所有。遊玩多時,越看越愛。忖道:“如此洞天福地,倘得幾間幽室,在此暫住幾時,也不枉人生一世。”
正在痴想,迎面忽現一所高堂大廈。走進看時,前後盡是瓊樓瑤室,畫棟朱欄,各種動用器皿,件件俱全。看罷顯然歡喜,復又搖頭道:“這樣精室,若無錦衣美食,兩平空空,也是空自好看。”再到各房張望,誰知那些錦繡綾羅,山珍海錯,金銀珠寶,但凡吃的、穿的、用的,無一不備。不覺恨道:“早知如此,為何不將僕婢帶來!”只見有個老蒼頭手拿名單,帶著許多長隨、小廝上來磕頭;又有一個老嬤,帶著幾個丫環也來叩見。章葒道:“那個蒼頭名叫甚麼?你們共來幾人?”蒼頭道:“小人姓王,因我年老,人都稱我王老。連老奴共有十六人來此伺侯。現有眾家人執事名單,請恩主過目。”
章葒接過,只見上面寫著:“管總帳家人二名:四柱、二柱。”看罷點頭道:“管理總帳全要舊管、新收、開除、實在,算的明白。今派四柱,倒也湊巧;為何又把二柱派在內呢?”二柱道:“只因小人算盤不精,往往算錯,只能省得兩柱,故此王老把小人派了幫著四柱做個副手。”章葒道:“他也是個人,你也是個人,為何你只管得一半?以後必須好好學算盤,倘把算盤學精,就是替人管管錢穀徵比也是好的。”二柱連道兩個“是”,閃在一旁。
章葒又朝下看:“管廚家人一名:對文。”把頭點點道:“廚子最愛開謊帳,全要替他核對明白,今派對文管理,倒也罷了。但你不可因他開謊帳,就便也加上些,我主人就架不住了。”對文道:“小人不敢。但只每日茶酒洗澡幾個零碎錢,還求主人見諒。”章葒道:“只是不要過於離奇,這都使得。天下那有分文不苟的,況且你又不圖廉潔牌坊。”對文道:“這是恩主明見。”
章葒又朝下看:“管銀家人一名:五分。管錢家人一名:四文。”章葒道:“管銀錢家人卻派五分、四文,這是何意?”五分道:“小人向日做人最老實,凡有銀子出入,每兩隻落五分,從不多取,所以王老特派小人管這執事。”四文道:“小人向日也最老實,每錢一千隻扣四個底兒;不象那些下作人,每錢一千,不但偷偷摸摸,倒串短數,還攙許多小錢,小人斷不肯的。”章葒點頭道:“每兩五分,每千四文,也還不多,都算要好的;就只你們名字被外人聽了未免不雅,必須另改才好。”王老道:“不消改得,他們都有乳名,就叫乳名也好。”五分道:“小人乳名榆莢。”四文道:“小人乳名比輪。”章葒道:“將來再派比輪替我照應照應車輛。怪不得五分生得又瘦又小,原來乳名卻叫榆英;外面刮動風須要留神,設或被風吹去,我的銀帳少不得又要另換新手,那時再想你‘五分’,只怕不止了。
又把單子看去:“管金珠家人一名:寶貨。管綢緞家人一名:豐貨。管果品點心家人一名:藕心。管魚蝦海菜家人一名:鯨文。管酒家人一名:半兩。管廁家人一名:赤仄。管門家人一名:厭勝。廚子二名:契刀、錯刀。水夫一名:貨泉。”章葒道:“那寶貨、豐貨以及藕心幾人派的執事都還相稱,但管酒家人為何卻派半兩?”王老道:“老奴因他素日替主人管酒,不敢過於弄詭,每日只偷得半兩,不過略略殺殺饞蟲,所以小人派他管這執事。”章葒道:“每日只偷半兩,並不為多,此人派他管酒,也還不差;但派定之後,莫要認真放出量來,那可使不得。”半兩道:“恩主只管放心,小人量窄,即或放量,也不過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