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2 / 4)

小說:二三事 作者:打倒一切

,眼淚就滑落在唇間。辦公室裡燈光明亮,人很多,如果想不被發覺,就只能抬起臉大力吸氣把眼淚憋回去。

在小飯館裡吃飯,聽到有人在對話,聽著聽著眼淚也會掉下來。

淚水隨著姿勢的變換有不同的軌跡。帶來慰藉無以言喻。形式高貴,亦像是一道華美而沉溺的盛宴。哀而不傷,心存眷戀。人就是這樣開始慢慢變老。

而蓮安是不同的。蓮安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掉過眼淚。我記得的,只是她的笑。她的笑有一種接近沒心沒肺的縱情。聲音響亮,看起來高調。有時候前俯後仰,不可自制。即使在她極其難過或憤怒的時候,臉上亦出現微笑。卻是有一種不可琢磨的可怖。

她是不喜歡掉眼淚的人。

良生。人的一生,不是用來做這些事,就是用來做那些事。又有什麼不同。她說。她只是暴戾天真的女子,帶著決然。與任何人都不同。與人與事從無眷戀,亦不受束縛。是那種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就上路去往彼地的人。亦是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棄絕方向只為繾綣相守的人。看似有斷然的無情,卻又有一種華麗深邃。

她的感情,不與人分曉。所有悲歡,都只是內心的一聲輕輕嘆息。也已足夠。

我見到她。她坐在破舊小巴士最後一排靠左側窗戶的位置上。車廂裡的人非常少,有四個左右的藏民。車子在山道上開得飛快。我們是這路途上唯一一對旅人,但並沒有互相致意。她穿黑色麂皮外套,裡面是白色細麻襯衣,粗布褲,大頭厚底靴子。直髮傾瀉,戴著祖母綠耳環。攝影揹包非常重。眼角有細微的散發光澤的紋路。我已經有很多年未曾見到這樣自然而然的女子。一種自然而然的粗糙優雅,帶著可靠近的溫度。

是在中甸去往松贊林寺的路上。

她在松贊林寺的廣場上,與一個年老的藏族婦女說話。語言不通,熱熱鬧鬧,只顧各說各,但也能讓她歡喜。帶來的小狗和孩子就在廣場上跑來跑去。那老婦髮辮上纏紅棉線,戴大顆綠松石和玉石的項鍊,上衣襟上用絲線刺繡豔麗的花朵,臉上皺紋如同溝壑縱橫。不說話的時候,她們便各自曬太陽。

陽光劇烈,像暴雨一樣打在地面上亦似會闢啪有聲。廣場前面就是高而陡峭的石頭臺階,延伸在高原的山樑上。後面是寺廟,越過大門就是黑暗潮溼的殿堂,散發出一股濃厚的長期浸淫其中的味道,混合著酥油茶,溼氣,體味等種種氣味。

風中呼嘯的彩色幡旗,譁拉拉地響。透藍的正午烈日的天空。蓮安在這樣繁華危突的背景裡出現,卻顯得通體坦然。她微微仰起臉,正對灼烈陽光緊閉眼睛,是心滿意足的表情。

她說,我是尹蓮安。眼睛清透而直接地看著我。帶著笑容。她的眼神似一小束潔白的月光。

我曾試圖尋找丟失的阿卡。當寄養店在電話裡告知我這個訊息的時候,我突然說不出話來。掛下電話,也不知該做什麼事。或也許應該找個人訴說,說阿卡被丟失了,它不知去向,這樣可以在敘述中試圖分析清楚自己的感受。但我竟是一連幾天一言不發。仍舊一樣的睡覺或者走路。有時似乎可以很長時間不想它。

一旦若是想起,我就會記得一切細節。記起它的小腦袋埋在懷裡的觸覺,它的體溫,爪子上覆雜的氣味,混合著它踏過的草地露水泥土的味道,它蠻不講理的叫聲……我總覺得它似乎會隨時隨地從什麼地方出現,再與我互相廝纏。但我的阿卡只是一條愚笨單純的小雜種狗,受夠嬌寵,需要別人的照顧。我知道它不能夠回家。

一個失眠的夜裡,我撰寫及列印了100多份尋狗啟事。在印表機異常清晰的機械聲響中直到天亮。打車來到郊外的寄養店,獨自抱著一疊紙一桶膠水,在附近的牆壁和電線杆上一份一份張貼。我在紙上寫,尋找一條有褐色短眉的黑色長毛小狗。它的名字叫阿卡。若有訊息,當面酬謝。我把自己的手機寫在上面。還附上以前用數碼相機為它拍的照片。照片上的阿卡被迫站在沙發上,仰著臉,眼睛又圓又大,驚奇天真的摸樣,彷彿一頭小怪獸。我記得那個早晨霧色深濃,天色陰暗。我面對著空曠的田野非常壓抑,但卻發不出聲音。甚至不能大聲地叫一叫。

我似極力在這個世間尋找某種丟失的東西。並隱約覺得在做的是一件註定會失望的事情。心裡清楚結果,慾念卻執拗推動。眼看著自己如此貪戀不甘。開始感覺到難過。

覺得難過。但不是悲痛。這個詞似與我的餘生都無什麼關係。我失去過更為重要及依戀的感情,所以後來相信哀而不傷,心存眷戀已經足夠。阿卡亦是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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