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麼?你們的同伴就此被捕?”
林佩珊說著,就又轉眼看著吳芝生的臉。吳芝生並沒聽真是什麼,依然頷首。張素素不知就裡,看見吳芝生證實了柏青的被捕,她驀地喊一聲,跳起來抱住了林佩珊的頭,沒命地搖著,連聲叫道:“犧牲了一個!犧牲了一個!只算我們親眼看見的,我們相識的,已經是一個了!噯,多麼偉大!多麼壯烈!衝破了巡捕,騎巡,裝甲汽車,密密層層的警戒網!噯,我永遠永遠忘記不了今天!”
“我也看見兩個或是三個人被捕!其中有一個,我敢斷定他是不相干的過路人。”
那邊範博文對杜新籜說,無端地嘆一口氣。杜新籜冷冷地點頭,不開口。範博文回頭看了張素素一眼,看見這位小姐被自己的熱烈回憶激動得太過分,他忍不住又嘆一口氣,大聲說:“什麼都墮落了!便是群眾運動也墮落到叫人難以相信。
我是親身參加了五年前有名的五卅運動的,那時——噯,‘The world is world,and man is man!’噯——那時候,那時候,群眾整天佔據了南京路!那才可稱為示威運動!然而今天,只是衝過!‘曾經滄海難為水’,我老實是覺得今天的示威運動太乏!“
張素素和林佩珊一齊轉過臉來看著範博文發怔。這兩位都是出世稍遲,未曾及見當時的偉大壯烈,聽得範博文這等海話,就將信將疑的開不得口了。範博文更加得意,眼睛凝視著窗外的天空,似乎被回憶中的壯烈偉大所眩惑所沉醉了;卻猛然身邊一個人噴出幾聲冷笑,這是半晌不曾說話的吳芝生現在來和範博文抬槓了:“博文,我和你表同情,當真是什麼都墮落了!證據之一就是你!——五年前你參加示威,但今天你卻高坐在大三元酒家二樓,希望追蹤尼祿(Nero)皇帝登高觀賞火燒羅馬城那種雅興了!”
範博文慢慢回過臉來,不介意似的對吳芝生淡淡一笑,但是更熱切地望著張素素和林佩珊,似乎在問:“難道你們也是這樣的見解麼?”兩位女郎相視而笑,都不出聲。範博文便有點窘了。幸而杜新籜此時加進來說話:“就是整天佔據了南京路,也不算什麼了不得呀!這種事,在外國,常常發生。大都市的人性好動,喜歡胡鬧——”
“你說是胡鬧喲?噯!——”
張素素忿然質問,又用力搖著林佩珊的肩膀。但是杜新籜冷冷然堅決地回答:“是——我就以為不過是胡鬧。翻遍了古今中外的歷史,沒有一個國家曾經用這種所謂示威運動而變成了既富且強。此等聚眾騷擾的行徑,分明是沒有教育的人民一時間的衝動罷了!敗事有餘,成事不足!”
“那麼,籜先生,你以為應該怎麼辦才是成事有餘,敗事不足?”
吳芝生搶在張素素前面說,用力將張素素的手腕一拉。杜新籜笑而不答,只撮起嘴唇,噓噓地吹著《馬賽曲》。範博文驚訝地睒著眼睛。林佩珊在一邊暗笑。張素素鼓起小腮,轉臉對吳芝生說:“你還問什麼呢!他的辦法一定就是他們老六——學詩的什麼‘鐵掌’政策。一定是的!”
“剛剛猜錯了,密司張。我認定中國這樣的國家根本就沒有辦法。”
杜新籜依然微笑著說。他這話剛出口,立刻就引起了張素素與吳芝生兩個人的大叫。但是範博文卻伸過手去在杜新籜的肩頭拍一下,又翹起一個大拇指在他臉前一晃。恰在此時,跑堂的送進點心來,猛不防範博文的手往外一揮,幾乎把那些點心都碰在地下。林佩珊的笑聲再也忍不住了,她一邊大笑,一邊將左手扶住了椅子,右手揉著肚子。
“博文,你——”
張素素怒視著範博文喊叫。然而範博文接下去對杜新籜說的一句話又使得張素素破怒為笑:“老籜,你和令叔學詩老六,正是不可多得的一對。他是太熱,你是太冷;一冷,一熱,都出在貴府!”
“多謝你恭維。眼前已經是夏天,還是冷一點好。——吃點心罷!這,倒又是應該乘熱。”
杜新籜說著乾笑一聲,坐下去就吃點心。張素素好像把一腔怒氣遷惹到點心上面了,抓過一個包子來,狠狠地咬了一口,便又丟下,盛氣向著範博文問道:“你呢?光景是不冷不熱的罷?”
“他是一切無非詩料。冷,熱,捉了人去,流了血,都是詩料!”
吳芝生看見有機會,就又拿範博文來嘲笑了。誠然他和杜新籜更不對勁,可是他以為直接嘲諷範博文,便是間接打擊杜新籜;他以為杜範之間,不過程度之差。這種見解,從什麼時候發生,他自己也不知道;但自從杜範兩位互爭林佩珊這事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