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3 / 4)

小說:子夜 作者:青澀春天

漸明顯以後,他這個成見也就逐漸加濃了。當下他既給了範博文一針,轉眼就從杜新籜臉上看到林佩珊身上。杜新籜還是不動聲色,側著頭細嚼嘴裡的點心,林佩珊則細腰微折,倚在張素素坐的那張椅子背上,獨自在那裡出神。

範博文不理吳芝生的譏諷,挨張素素的旁邊坐了,忽又嘆一口氣輕聲說:“我是見了熱就熱,見了冷卻不一定就冷。我是喜歡說幾句俏皮話,但是我的心裡卻異常嚴肅;我常想做一些正經的嚴肅的事,我要求一些事來給我一下刺激!你們今天早上為什麼不來招呼我一道走呢?難道你們就斷定我不會跟你們一同去示威麼?——呃,你們那位同伴,也許是被捕了,我很想認識他。”

張素素笑了,一面換過餃子來吃,一面回答:“你這話就對了。你早不說,誰知道你也要來的呢!不過有一層——”

在這句上一頓,張素素忽然仰起臉來看看椅背後凝眸倦倚的林佩珊,怪樣地笑著,同時有幾句刁鑽的話正待說出來,可是林佩珊已經臉紅了。張素素更加大聲笑。驀地杜新籜拿起筷子在桌子上輕輕打著,嘴角上浮出冷冷的淺笑,高聲吟起中國舊詩來了:容顏若飛電,時景如飄風;草綠霜已白,日西月復東;華鬢不耐秋,颯然成衰蓬!……

君子變猿鶴,小人為沙蟲——張素素聽著皺了眉尖,鼻子裡輕輕哼一聲。此時房間的矮門忽然盪開,一個人當門而立,大鼻子邊一對彷彿玻璃杯厚底似的近視眼鏡突出在向前探伸的腦袋上,形狀非常可笑。這人就是李玉亭。似乎他還沒看明白房裡有幾個人,以及這些人是誰。張素素猛不防是李玉亭,便有幾分不自在。吟詩的杜新籜也看見了,放下筷子,站起來招呼,一面笑嘻嘻瞥了張素素一眼,問李玉亭道:“教授李先生,你怎麼也來了?什麼時候來的呀?光景是新拜了範博文做老師,學做偵探小說罷!”

“老籜,你這話該打嘴巴!”

看見張素素倏然變色,範博文就趕快搶前說,又瞪了杜新籜一眼。李玉亭不明白他們的話中有骨,並不回答;他小心惴惴地往前挪了一步,滿臉堆起笑容來說道:“呀,你們五位!也是避進來的麼?馬路上人真多,巡捕也不講理,我的眼睛又不方便,剛才真是危險得很——”

“什麼!示威還沒散麼?”

吳芝生急急忙忙問,嘴裡還在嚼點心。

“沒有散。我坐車子經過東新橋,就碰著了兩三百人的一隊,洋瓶和石子是武器,跟巡捕打起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拿傳單望我的車子裡撒。我那時只顧叫車伕趕快跑,哪裡知道將到大新街,又碰到了巡捕追趕示威的人們,——嚇,車子裡的一疊傳單就闖了禍!我拿出名片來,巡捕還是不肯放。去和巡邏的三道頭說,也不中用。末後到底連我的包車伕和車子都帶進捕房去。總算承他們格外優待,沒有扣留我。現在南京路上還是緊張,忽聚忽散的群眾到處全是,大商店都關上鐵柵門——”

李玉亭講到這裡,突然被打斷了;範博文仰臉大笑,一手指著吳芝生,又一手指著張素素,正想代他們兩個報告也曾怎樣“遇險”,並且有幾句最巧妙的俏皮話也已經準備好了,卻是一片聲呼噪驀地從窗外馬路上起來,接著就是雜沓的腳步聲在這大三元二樓的各雅座爆發,頃刻間都湧到了樓梯頭了。範博文心裡一慌,臉色就變,話是說不出來了,身體一矮,不知不覺竟想往桌子底下鑽,這時張素素已經跑到窗前去探視了,吳芝生跟在後面。李玉亭站在那裡發急搓手。林佩珊縮到房角,眼睜得挺大,半張開了嘴巴,想說卻說不出。

惟有杜新籜似乎還能夠不改常度;雖則臉色轉成青白,嘴唇邊還勉強浮出苦笑來。

“見鬼!沒有事。人都散了。”

張素素很失望似的跑回來說。她轉臉看見林佩珊那種神氣,忍不住笑了。佩珊伸長頸子問道:“怎麼一回事呀!素——你不怕吃流彈!”

張素素搖頭;誰也不明白她這搖頭是表示不怕流彈呢,還是不知道街上的呼噪究竟是什麼性質。林佩珊不放心,用眼光去追詢杜新籜;她剛才看見杜新籜好像是最鎮靜,最先料到不會出亂子的。

“管他是什麼事!反正不會出亂子。我信任外國人維持秩序的能力!我還覺得租界當局太張皇,那麼嚴重警戒,反引起了人心恐慌。”

杜新籜眼看著林佩珊和張素素說,裝出了什麼都不介意的神氣來。

李玉亭聽著只是搖頭。他向來以為杜新籜是不知厲害的享樂公子,現在他更加確定了。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很嚴重地對杜新籜說:“不要太樂觀。上海此時也是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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