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威脅上去了。然而真不料莫幹丞卻抖抖索索說出了這麼一句話:“就因為廠裡有些不妙——”
“什麼!趕快說!”
“也許不要緊,可是,可是,風色不對。我們還沒佈告減工錢,可是,工人們已經知道了。她們,她們,今天從早上起,就有點——有點怠工的樣子,我特來請示——怎樣辦。”
現在是吳蓀甫的臉色突然變了,僵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他臉上的紫皰,一個一個都冒出熱氣來。這一陣過後,他猛的跳起來,像發瘋的老虎似的咆哮著;他罵工人,又罵莫幹丞以下的辦事員:“她們先怠工麼?混賬東西!給她們顏色看!你們管什麼的?直到此刻來請示辦法?哼,你們只會在廠裡胡調,吊膀子,軋姘頭!說不定還是你們自己走漏了減削工錢的訊息!”
莫幹丞只是垂頭站在旁邊,似乎連氣都不敢透一下。看著這不中用的樣子,吳蓀甫的怒火更加旺了,他右手叉在腰間,左手握成拳頭,擱在那張純鋼的寫字檯邊緣,眼睛裡全是紅光,閃閃地向四面看,好像想找什麼東西來咬一口似的。
忽然他發見了高升直挺挺地站在一邊,他就怒聲斥罵道:“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老爺剛才按了電鈴,這才進來的。”
於是蓀甫方才記起了那電報稿子,並且記起了寫字檯對面的高背沙發裡還坐著杜竹齋。此時竹齋早已看過電稿,嘴裡斜含著一枝雪茄,閉了眼睛在那裡想他自己的心事。
蓀甫拿起那張電稿交給高升,一面揮手,一面說:“馬上去打,愈快愈好!”
說完,吳蓀甫就坐到他的純鋼轉椅裡,拿起筆來在一張信紙上飛快地寫了一行,卻又隨手團皺,丟在字紙簏裡,提著筆沉吟。
杜竹齋睜開眼來了,看見了蓀甫的躊躇態度,竹齋就輕聲說:“蓀甫,硬做不如軟來罷。”
“我也是這個意思——”
吳蓀甫回答。現在他已經氣平了,將手裡的筆桿轉了兩下,回頭就對莫幹丞說:“幹丞,坐下了,你把今天早上起的事情,詳細說出來。”
摸熟了吳蓀甫脾氣的這位賬房先生,知道現在可以放膽說話,不必再裝出那種惶恐可憐的樣子來了。他於是坦然坐在寫字桌橫端的一張彈簧軟椅裡,就慢慢地說:“是早上九點鐘光景,第二號管車王金貞,跑到賬房間來報告第十二排車的姚金鳳犯了規則,不服管理;當時九號管車薛寶珠要喊她上賬房間,哪裡知道,第十二排車的女工就都關了車,幫著姚金鳳鬧起來——我們聽了王金貞的報告,正想去彈壓,就聽得一片聲叫喊,薛寶珠扭著姚金鳳來了,但是車間裡的女工已經全都關了車——”
吳蓀甫皺了眉頭,尖銳地看了莫幹丞一眼,很不耐煩似的打斷了莫幹丞的報告,問道:“簡簡單單說,現在鬧到怎麼一個地步?”
“現在車間裡五百二十部車,只有一小半還在那裡做工,——算是做工,其實是糟蹋繭子。”
聽到這最後一句,吳蓀甫怒吼一聲,猛的站起來;但倏又坐下,口音很快地問道:“怠工的原因是?——”
“要求開除薛寶珠。”
“什麼理由呢?”
“說她打人。——還有,她們又要求米貼。前次米價漲到二十元一石時曾經要求過,這次又是。”
吳蓀甫鼻子裡哼了一聲,轉臉對杜竹齋說:“竹齋——這絲廠老闆真難做。米貴了,工人們就來要求米貼;但是絲價錢賤了,要虧本,卻沒有人給我絲貼。好!幹丞,你回去對工人說,她們要米貼,老闆情願關廠!”
莫幹丞答應了一聲“是”,但他的兩隻老鼠眼睛卻望著吳蓀甫的臉,顯出非常為難的神氣。
“還有什麼事呢?”
“嗯,嗯,請三老爺明鑑。關廠的話,現在說出去,恐怕會鬧亂子——”
“什麼話?”
“這一回工人很齊心,好像預先有過商量的。”
“呸!你們這班人都是活死人麼?事前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臨到出了事,才來向我討辦法!第二號管車王金貞和稽查李麻子都是領了津貼的,平常日子不留心工人的行動!難道我錢多,沒有地方花,白養這些狗!”
此時莫幹丞忽然膽大起來了,竟敢回“三老爺”的話:“他們兩個也還出力,他們時時刻刻在那裡留心工人的舉動!可是——好像他們面孔上刻著‘走狗’兩個字,到處碰壁,一點訊息也探不出來。三老爺!工人們就像鬼迷了一般!姚金鳳向來是老實的,此番她領頭了。現在車間裡一片聲嚷鬧:”上次要求米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