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神追隨,嚇得兀然頹倒,身子抽動了幾下,便昏死過去。”
狄公連連點頭,吩咐遞上茶水與曹英。曹英推過。
“曹英小姐,來人可是卜凱?”狄公忍不住插上話頭。
“來人正是卜凱先生。老爺,恕奴家妄言,卜凱先生端的是個正人君子。他非但不欺侮於我,而且護送我出了桑林,他見奴家內衣單薄,便剝下那和尚袈裟來與我披了,又說和尚心口冰冷,恐是死了,遂親手埋了那兩具死屍,問長問短,百般寬慰。
“他說單身女子半夜行路不便,便領我去了荷香行院。親手交納鴇母十兩銀子,要她替我買辦飾物,梳妝穿扮,佯稱是他納的小,只等風波平靜,再將我領出送回夫家。如今聽說衙門佈告要捉拿卜凱,道他犯了王法。依奴家看來,卜先生不象是犯法的歹人,倒有點是做官人的氣象。奴家這裡句句是實,望老爺看了奴家薄面,詳察就裡,千萬莫冤屈了無辜。”
狄公聽罷曹英這一番敘述,果然句句中款,條條落實,料來不是胡編虛供。乃判曹英放歸夫家,著顧孟平當堂領回。曹英又叩頭再三謝恩,——顧孟平肚中怨忿,又不敢拂逆狄公意旨,只得自認晦氣,上堂來謝恩將曹英領回不提。
第十六章
退堂後狄公獨自一個坐在書齋中啜茶,肚中不免又轉思起那宗黃金走私案子來。顯然,這裡蓬萊縣潛藏著一個走私團伙,而卜凱可能便是首魁——他是理財的聖手,於這腌臢營生,不是首魁也是要犯——罪犯們將黃金偷偷從海外運進,瞞過邊關,再偷運到各州道去散售,謀獲巨利。他們的手法或許正是將黃金鑄成細條嵌入禪杖的長柄裡,偷帶上岸——邊關的守卒對和尚的法器從來不多盤查,故正好做此手腳。
想到此,狄公傳命喬泰、馬榮分別去霓虹橋下顧孟平的花船和小菩提寺後殿神龕將兩處的禪杖全數取回衙門細查。
喬泰、馬榮走後,狄公又思索起王縣令被暗害一案。——謀害王縣令的動機至今不明,偷放毒藥的漆匠究竟受何人指派?他的書札信函為何到了京師竟不翼而飛?而這裡他的宅邸又不留下片宇只語,那冊僥倖發現的簿冊,除了卜凱,也沒人可能參破。
狄公反覆猜掇,忽然想到會不會王縣令遇害與眼下的黃金走私有關聯?或許是王縣令勘破了他們的陰謀,記錄下他們的罪跡,故招惹忌恨,以至被暗算身死。
白雲寺的慧本極可能捲入這椿罪行,銅怫龕的石樑前倘稍一不慎,自己豈不同樣步了王縣令後塵?又有誰會疑心這中間藏匿有罪惡的陰謀。這陰謀與毒死王縣令的陰謀有一點神合——讓你自己去死,殺人者洗淨了手,站乾岸兒冷覷。——那麼,除了白雲寺的慧本,同夥的要犯還會有誰?顧孟平也可疑,金昌是走私黃金的重犯,那條夾帶禪杖的花船正是他委託金昌經營的,他難道是真的一點不知情?——這時他忽的記憶起葉守本稟告海上可疑的跡象來,心中似乎又明亮不少。——倘顧孟平果是參與犯罪,那個曹鶴仙也必然牽入。他一個宿學老儒,一向崇孔孟排佛老,卻非要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一個年過半百而虔誠禮佛的殘瘸老人,豈不可疑?想著想著睏倦已極,不禁伏在書案上睡著了。
狄公恍恍然醒來時,洪亮、喬泰、馬榮已在旁邊等候半日了。喬泰、馬榮稟,經查檢,所有禪杖的長柄皆是中空的,但並不見著有黃金藏匿。花船上的五個船工並那老鴇已押入大牢收拘。卜凱至今尚不見影蹤,他們已派人去“陶朱居”監伺守候……
狄公沉吟良久,口中念著:“卜凱,卜凱。”
洪參軍道:“老爺,適才巡官來報,吳山已在南碼頭馬市被捉住,我已命南門守卒迅即解來縣衙。”
狄公點點頭,道:“對了,洪亮,你此刻即去放了裴九父女,將葉守本葉先生也放了,並致歉意。告訴他等案子結束,我將親自去他宅府拜訪。”
洪亮遵囑,剛要出去書齋,又回頭說道:“老爺半夜還要去白雲寺參加銅佛啟行慶典哩,此刻乘早好好休歇一下吧。”
狄公眼睛忽的一亮,胸中豁然洞明,自言自語道:“莫,非機關正在這裡?破案就在今夜。”
第十七章
東門外日落時分起便亮出一片燈火,百姓早就聽說白雲寺要舉行銅佛啟行慶典,一時萬人空巷,恰如潮水般湧出東門,來白雲寺觀看盛典。
近午夜時白雲寺外已圍得密匝匝水洩不通,百姓手上提著各種燈綵,匯成一片波濤翻滾的燈海,天上的星月反倒相映失色。
一陣銅鑼響,兩邊八名衙役雁行而出,手持火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