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病到官場陋規等等,可能是作者受王小波先生一定影響所致。我以為,作者憑藉著廣博得文史百科知識入料,就議論本身,都是高明的,甚至是非常精彩的,但對於小說的大體是馬虎的。批評家李長之在《魯迅批判》一書中多次批評魯迅小說的這一弊病,這裡提出,對作者也是一個提醒。因為,夾雜在諸多的議論之中,小說敘事節奏本身的輕重緩急控制得並不很良好,越到後來越顯得“趕”得厲害。這對於作者本來而言或許是一種藝術期待,但並不具有很良好的藝術效果。
縱然如此,瑕不掩瑜,《人間世》作為一部好讀且有深度的作品,對近年來越寫越瑣碎的當代小說界是一個重要的衝擊。就其技巧層面,作者廣泛吸收了現代主義小說的一切優點,反諷、隱喻和互文等手法非常之純熟,又融合了玄幻小說和中國式的官場小說的新要素。用王小波先生的話來說,對所有寫小說的同行來說,是一種感到“為難”的挑戰。這一挑戰,其實首先是黃孝陽對自我的挑戰。他開始從自我的感覺狀態中跳了出來,對人間萬事的有了一種純粹的凝視和關切。相比較中國青年小說界在小說的想象力、理解力、深度、難度和審美感覺方面大幅的倒退,黃孝陽的這一努力,很令同樣寫小說的我感到欽佩。假以時日,《人間世》這部作品,會因為它具備的難度、力度和追問存在的嚴肅程度,把中國先鋒小說的餘脈在新世紀裡的生命力重新點燃。
藉著黃孝陽的思考,依舊回到文章開始時的問題中來。曾經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於寫作這項事業存有巨大的懷疑。這種懷疑隨著生活的積累,益發尖銳。寫作和任何一項單純的工作一樣,都不能強烈地左右什麼,我們看得到惡,看得到惡在尋找懲罰、走向懲罰,我們因為自己的軟弱無能為力,或者,我們就是惡的有機組成部分,就是那個悲劇悖論裡的承擔重壓的一分子。那麼作為“活者的人”,我們該說些什麼呢?善惡本無因果,作為人們存在的狀態,現代人間中的罪與罰,不是純粹的法學問題、宗教問題或者倫理學問題,同樣是純粹的美學問題。罪與罰背後有惡與善的對稱,熵與反熵的對稱,都包含冥冥之中的命運和主宰給予微弱個體的關照與肯定。現代化之於人類發生了,是一種進步,也是一條無可返回的路。它可以造就一個到處是堅硬真理的石頭世界,也包含著通向未來的沙之門。滴水中有宇宙的奧義,但人終究是闊大的,如果懷有耐心和信心地去尋找美,而非罰,將是非化作審美的關照。我想,這是對人間苦難的一種終極的慰藉。因此,且祝小說《人間世》結束時惶惶不可終日的李國安先生平安!
謝宗玉:魔手上的煙花
——評黃孝陽的《人世間》
每次讀黃孝陽的作品,都有一種*的感覺。這一次也不例外。相對於黃孝陽其他作品而言,《人世間》更顯成熟,對黃孝陽來說,這應該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小說分兩條線進行,一實一虛。虛的那條線,描寫的是一個叫檌城的地方。這個“檌”字,五筆打不出來,字典裡也找不到這個字。應該是黃孝陽自己製造出來的吧?我以為這個字造得非常好。木字旁加個罪字,以這樣一個字作為一座城市的名稱,讓人想入非非。在這座城裡,似乎每個人都是戴罪之人——所謂的原罪。在這種原罪的氛圍下,人人都有可能成為騙子、偷盜者、狂歡者、縱慾者,或毀滅者。這時檌城就成了一個地獄。而罪前加個木旁,一下子把罪字的暴戾之氣銷減了不少,木是自然之物,充滿了生機和清新之氣,用清新之木介入浮妄喧囂的罪惡中,就像在咆哮翻滾的沸油中突然加入了止沸劑。這時的檌城又像一個修行者的天堂。黃孝陽用輕柔、舒緩、敏感而細膩的筆觸絮絮叨叨訴說著檌城的一些人和事,並時不時進行機巧的哲學思辨,讓人玩味再三。這很有些《尤利西斯》和《追憶似水年華》的味道,我是說,他的語言有著意識流式的機敏和神經質。
而實線則以一個人的成長史來反映中國五十年來的風雲變化。文字是特豪邁、特霸氣、特硬朗的那種。有一種斬釘截鐵式的激情。看這樣的文字,感覺就像一輛長長的烈車,噴著濃煙,鳴著長笛,浩浩蕩蕩地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奔駛。這種文字,有著一種史詩般的氣質。讓人很容易想起馬爾克斯《百年孤獨》中那種摧枯拉朽式的文字。
把輕柔敏感的文字和摧枯拉朽式的文字完美地揉搓在一起。黃孝陽顯然是個語言上的天才。這種創意,在我有限的閱讀範圍內,好像是第一次見到。這部作品的氣質,就像一隻巨大的魔手,在形而上的天空裡,施放無限*的煙花。
《人世間》給我的第二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