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那兒能有一些文章幫助我。但是,多翻看幾次,令我驚訝的現象發生了。凡是我覺得好的作品,報刊上總是否定得最多,而那些明明平庸的東西,卻歷來找不到批評。我看了兩部美國寫人性的電影,熱淚盈眶,但報刊門對這兩部電影好話不多,諷刺有加。我最喜歡的兩位中國導演,從偶爾翻到的外國報紙看,國際上的地位也不低,但我們的報刊幾乎不作研究,整版整版配了照片宣傳的電影,我和同學們都毫無觀賞興趣。更不可思議的是,有的報刊評選全國最差演員和作家,把我很喜歡的那幾位全都評進去了。
我周圍的同學,平日罵得最多的是那些氾濫成災的概念化、公式化的假大空作品,這些作品很少有觀眾,卻始終在源源不斷地上市,興高采烈地獲獎,對這種情況,報刊間幾乎不予批評。相反,哪個演員有了一點道聽途說的傳聞,各種報刊不容辭白、不作調查就一起上陣,用最嚴厲的詞句齊聲責斥。
以前,我一直以為可能我的藝術欣賞水平和文化判斷能力有問題,但時間一長,又覺得並非完全如此。在香港鳳凰電視臺看到楊瀾對您的採訪,才知道您的許多看法與我很接近,因此我增強了自信。您說,為什麼我們報刊間的文藝批評會變成這個樣子?
卓菲
回信
卓菲:
首先要說明,您在報刊上看到的那些文章,總的來說不能算是文藝批評。要不然,真正的文藝批評家要提抗議了。
我看產生這類文章的原因有以下幾個:
一,一些年齡比你略大幾歲的大學畢業生,厭煩了從中學到大學的正統教育規程,在這些正統教育規程中,教師對中外文藝作品的分析,基本上都是肯定的。這種沉悶狀態一定會引發反叛,當大學生在臨近畢業時發現自己居然能對著名作品發表否定意見並說得頭頭是道,深感痛快。肯定的語言方式早被老師用完了,再用就傻,於是自然而然呼應成一個以苛評為業的年輕群落。這對社會文化思維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年長的群落已疲於發言,更不願作吃力不討好的總體研究,於是,話語重心傾斜,造成一有好作品就出現大量否定意見的情況。堅持公正每每失之於枯燥,批評庸俗又容易帶上官氣,都是年輕人所不屑為;
二,社會上言路初開,報刊繁多,競爭激烈,不少報刊為了吸弓贖者必須尋找刺激性的話題。政治性的刺激不敢,經濟性的刺激勢必擾亂市場,剩下有三個領域,司法領域、體育領域和文化領域還有可能產生刺激性。司法領域的刺激性在於案件本身的真實情節和宣判結果,缺少評論空間;體育領域比分明確、勝敗公平,靠評論來顛倒乾坤的可能不大,而文化領域則有可能。於是,你所說的種種愚人節般的遊戲就在文化領域頻頻出現了。總的說來,這是報刊為了增加發行量而產生的自然要求,又因文化事業本身的軟性狀況而容易被搓捏,無可奈何,不足為怪,但當這種傾向成為一種趨勢,我們的文化秩序和文化座標實在堪憂;
三,長期以來,我國文化界一直輕於建設,重於破壞,輕於創造,重於評論。而事實上,最被輕視的最煩難,最被重視的最輕鬆,因此很多人選擇了後者,即最被重視又最輕鬆的一途:破壞和評論。破壞而受重視,是因為它聲勢奪人;評論而受重視,是因為它居高臨下。例如在我自己培養的學生中,哪一個要認真地寫出幾個高質量的電影劇本,可能要付出很多年的艱苦努力,相反,如果用一個晚上寫一篇批判某位名導演的文章,就會給人產生一種錯覺,以為他已取得了與這位導演同等、甚至更高的文化方位。正是這種錯覺,引誘了我們文化領域某些部位的超常發育、某些部位的日漸萎縮。在此需要再一次說明,超常發育的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文藝評論機制,由於激憤的呵斥和瑣碎的議論充斥報刊,連這種機制也萎縮了。
那麼,怎麼辦呢?
我對前景並不悲觀。目前報刊間的這種顛倒文化品位的嘈雜之聲,已經引起社會的普遍厭煩,隨著社會的進一步快速發展,它們被遺棄的時日已經不遠了。不久前我在與孫紹振先生的通訊中曾經提到,目前我國社會的許多領域都已進入與國際接軌的快車道,進人規範明確的標準化執行,而文化界的很多部位,近似高速公路橋墩下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擁塞舊街,了無規則,人車共道,叫賣聲聲,斯文掃地,但是越雜亂越標誌著根本性變革的臨近。會出現一些真正堪稱重要的批評家的,而更重要的是,一定會有大作品的出現,而大作品本身就有整頓秩序的功能。
你所看到的混亂,是大作品出現前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