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3 / 4)

小說:父與子 作者:莫莫言

要來砍伐。”

“幹嗎賣掉它?”

“缺錢用。再說,這塊地就要分給農民了。”

“就是不給你交租的那些農民嗎?”

“交不交隨他們的便,不過,他們遲早會交的。”

“砍掉那片林子多可惜,”阿爾卡季邊說,邊環顧周圍的景物。

他們走過的地段並非美麗,平原接著平原,起伏綿亙直到天邊,間或點綴著些小樹林和長有稀稀拉拉的、低矮的灌木叢的曲折溝壑,就像葉卡捷琳娜時代老地圖冊上描繪的一樣。小河和它塌落的河岸、小不點兒的池塘和它失修的閘門,小小的村落和低矮的、屋面半破的農舍,傾斜的磨坊和荊條籬笆牆,磨坊旁空空的穀倉和那嘻開嘴似的大門,泥灰剝落的教堂,荒涼的墳場以及東倒西歪的木製十字架,這一切都使阿爾卡季看了心裡難受。而又彷彿是故意似的,他遇見的農民身上一概穿著破衣爛衫,胯下是可憐巴巴的駑馬,連路旁的爆竹柳也都缺枝少葉,沒有了樹皮,就像蓬頭垢面的乞丐,而那些瘦弱不堪的、全身稀髒的、餓壞了的母牛貪婪地啃著溝邊的草尖,模樣兒似同剛從可怕的魔爪之下掙扎出來,在美好的春天裡這些疲憊的牲口顯得分外可憐,使人重又想起寂寥而漫長的冬日和漫天風雪……“不,”阿爾卡季想,“這是個窮地方,人不勤快,日子又不富裕,不能,不能讓它這樣下去,必須進行改革……但怎麼改法,又從哪改起呢?……”

阿爾卡季一路沉思默想……但在他沉思的當兒,春天卻在展示自己的綽約丰姿。周圍的一切——樹啦,灌木叢啦,青草啦,——都是綠瑩瑩的,沐浴在和煦的春風裡,都在輕盈地搖盪,輕柔地呼吸。到處都播撒著雲雀的歌唱。鳳頭麥雞忽而在貼近草原的低空盤旋呼叫,忽又默默涉足於沼地草墩。躑躅在春小麥地裡的白嘴鴉使一片蔥綠平添了幾顆優雅的黑痣,然而,它們旋又鑽進了開始變白的裸麥田,偶爾在霧靄般的麥浪中露出它們的小腦袋。阿爾卡季看啊,看啊,感到懶洋洋的暖流淌過心胸,把他那思緒湮沒了。他脫去大衣,高興地,像天真無邪的孩子那樣瞧他的父親……於是父親又擁抱了他。“就快到了,”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說道,“只消登上土崗,便能看見我們的宅院了。我們可以在一起舒舒服服地過日子,阿爾卡季,也可以幫我照料農事,如果你不厭其煩的話。現在我們應該貼得更近,彼此瞭解得更深,你說是嗎?”

“當然啦,”阿爾卡季回答。“今兒天氣多好!”

“是為了迎接你的到來嘛,親愛的兒子。是呀,現在正是最好的仲春時節,我完全同意普希金寫的——你記得《葉夫根尼·奧涅金》嗎?

春呀,春呀,戀愛的時光!

但你的來臨,卻使我惆悵。

……

“阿爾卡季,”從四輪馬車裡傳來巴扎羅夫的聲音,“請遞一匣火柴過來,我沒有點菸斗的了。”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停止了吟誦。在一旁聆聽的阿爾卡季正既感喜悅又感同情和憐憫的當兒,聽見叫喚忙不迭從口袋裡掏出銀質火柴盒,命彼得給巴扎羅夫送去。

“你要雪茄嗎?”巴扎羅夫問。

“給我一支,”阿爾卡季回答。

彼得拿回火柴的同時還帶來一支粗大的黑雪茄,阿爾卡季立時把它點燃並抽了起來,老菸葉子的辣味兒使得從來不吸菸的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不由悄悄地——為了不使兒子感到委屈——掉過臉去向著別處。

一刻鐘後,兩輛馬車已停在紅鐵瓦、灰木牆新宅的臺階前。這就是瑪麗伊諾,又名新村,但農民則稱它為“窮莊”。

第04節

並沒有一大群僕人到臺階上迎接,只走出來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小女孩,隨後從大門裡閃出個年輕小夥。這人很像彼得,穿件綴有族徽鈕釦的僕役制服,原來是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基爾薩諾夫的隨身聽差。他默默地開啟輕便馬車車門並解開四輪馬車的擋簾釦子。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和他的兒子,還有巴扎羅夫下了車,穿過昏暗的、幾乎空無一物的走道,(這時門後閃過一張年輕婦女的臉,)便進了陳設入時的客廳。

“我們終於到家了,”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脫下帽子,整了整頭髮說,“現在最最要緊的是吃飯和休息。”

“對了,最好吃點東西,”巴扎羅夫應道、並伸了個懶腰,找沙發坐下。

“是的,是的,開晚飯,趕快開晚飯,”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跺著腳說。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理由需要跺腳。“哦,正好普羅科菲伊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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