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的軍人,如此,可以減少服役人數的一半。此錢取之於民,當複用之於民。在這些方面,他一直堅持己見,得罪了不少人。大概在十二日,他寫信給好友楊珪,在信中又非難那些人云亦云毫無主見的人,並頗以自己有真知灼見而自負。那封信上說:
〖某近數章請郡未允。數日來杜門待命,期於必得耳。公必聞其略。蓋為臺藏所不容也。昔之君子,惟荊(王荊公)是師;今之君子,惟溫(司馬溫公)是隨。所隨不同,其為隨一也。老弟與溫相知至深,始終無間,然多不隨耳。致此煩言,蓋始於此。無進退得喪,齊之久矣,皆不足道。〗
最後,在二十三日,蘇東坡奉令留任原職,在二十七日,決定把請求審問蘇東坡的官員予以寬恕。
蘇東坡為小人陷害,太后支援他;政敵顯然未能達成目的,也因此丟了臉面。他別無話說,只好照舊留任。他對皇太后非常感激,決定從此之後,毅然決然以更為坦誠的態度,向皇太后說別人所不敢說的話。今天在蘇文忠公全集裡還有很多政論文章和奏議,都是此後的兩年內寫的。那些奏議上都清清楚楚寫著日期,看了就知道他所爭持的是哪些問題。
他所力爭的第一項是“廣開言路”。他若生在今天,一定會為言論自由而戰,為強大有益的輿論而戰。這是他再三再四提到的。他指出來,朝廷有道,皇帝一定是想辦法接近每一個人。比如說,唐太宗在位時(唐太宗可以說是中國四千年來最好的皇帝),他許每一個人到宮廷進言,甚至無官無職的老百姓也在內。若有人說有話要見皇帝,宮門的守衛人員不許阻攔。蘇東坡提醒皇太后,在本朝初年皇帝允許低階官吏謁見,甚至平民亦蒙接待。而今可得見到太后的人只不過十幾個人,那十數人豈能盡知天下所發生的事?倘若那十數人趕巧都是庸碌之輩,或不敢把真實情形奏聞,皇太后必致相信天下百姓安樂無事。天下情形豈不糟糕!誠然,別的官員也可以上表進言,但是那些表章進了皇宮,也就石沉大海了。皇太后若不親自召見,又怎麼了解所討論的問題?再者,還有好多事,是不能寫在紙上見於文字的。有的事情有時萬分複雜,一次討論未必弄得清楚,何況只憑一道表章!在另一道奏章裡他說,馬生病,不能以言語表達,“人雖能言,上下隔絕,不能自訴,無異於馬。”
但是文人若不能獨立思考,無批評的勇氣,言論自由也終歸無用。就只在這一點上,他讚美歐陽修而非難王安石,因為歐陽修激揚清議,王安石則壓制清議。蘇東坡極其擔心當時的暮氣沉沉,讀書人已經忘記用頭腦思索。這段時期,在他給門人張耒的一封信裡,他說:“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實出於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好使人同己。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顏淵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學同天下。地之美者同於生物,不同於所生。惟荒瘠斥鹵之地,彌望皆黃茅白葦。此則王氏之同也。”
在哲宗元佑元年(一○八六),蘇東坡總算把青苗貸款法完全廢止。年初,四月裡,皇帝下了一道聖旨,對於這種政治措施勉強改革了一些,常平倉穩定糧價辦法予以恢復,而青苗貸款仍然貸於人民,只是款額則以倉谷價值的半數為限。朝廷的如此改革,原出好意。這樣,禁止了官吏像以前那樣進入農村,召集開會,把官款分配給農民,也禁止小吏按家去催逼捐獻。在蘇東坡看來,此種不徹底的措施,還難令人滿意,其流弊也不減於過去。在八月初四,他又給皇帝上表,第一請求將青苗法完全廢止,第二請求將赤貧百姓之欠債,包括本金利息在內,一律寬免。他又將四月份之改革措施比如偷雞賊,此賊自稱將改過向善,以後每月只限於偷雞一隻,這是引用《孟子》上的典故。他的表文裡說:“臣伏見熙寧以來,行青苗免役二法,至今二十餘年。法日益弊,民日益貧,刑日益煩,盜日益熾……又官吏無狀,於給散之際,必令酒務設鼓樂娼優,或關於賣酒牌子。農民至有徒手而歸者。但每散青苗,即酒課暴增,此臣所親見而為流涕者也。二十年間,因欠青苗,至賣田宅,售妻女、投水自縊者不可勝數。”蘇東坡問,為什麼皇帝竟會降尊紆貴借錢與百姓而求利息呢?他建議朝廷下令所有欠官債者分十期歸還,以半年為一期,甚至盼望皇帝念及債務人已付過不少利息,慈悲為懷,凡四等以下貧民的債務,全予豁免。下個月,青苗貸款法才全予廢除,但赤貧者之債務寬免之議,直到六年後,經蘇東坡力請,朝廷方予接受。
蘇東坡又單槍匹馬,隻身獨自向朝廷之腐敗無能進軍。他想從根本上改革國家的吏治。朝廷官吏皆來自科舉,但是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