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業已廢弛。他有四五次身為主考官,都特別留心為國家選拔真才,有時把別的考官所棄而不取的考卷又找回重閱錄取。有一次,考生在御林軍例行監視之下進行考試,御林軍的傲慢粗野,真使他吃驚。軍士對考生呼喊,如對一群新兵。有幾個考生被發現挾帶作弊而驅出大殿,警衛軍士大聲喊叫,聲勢逼人。當時混亂不堪,軍士之恢復秩序,猶如平定暴亂。軍士的蠻橫無禮,是對士子斯文的侮辱。蘇東坡立刻連上二表,將兩個軍士斥退。
當時最使朝廷感到困擾的,其實在中國歷史上歷代皆然,就是冗吏充斥。讀書人太多,而朝廷可給的官位太少。這是中國多年的積弊,人竟認為一個優秀的讀書人必然要“學而優則仕”。這個想法如果現在還不改,全國教育普及則國家將亡。我們有多少官位供給四萬萬五千萬人呢?倘若考試製度認真執行,而選人唯才,則合格的考生必然為數有限,而選取的人才的素質也會提高。但是在蘇東坡時代,引用親族之風已經盛行。有好多外省來京的考生,由朋友親戚的推薦,不用在京參加考試,便可以獲得官職。每次考試若選三四百人,總有八九百人不經過考試的。禮部就可以推薦免試生二三百人,其他還有由兵部和皇家關係推薦的。在春季祭天大典之時,很多讀書人由皇上特恩免考,蘇東坡說:“一官之闕,率四五人守之。爭奪紛壇,廉恥喪盡。中才小官,闕遠食貧,到官之後,求取魚利!靡所不為,而民病矣。”他又說:“臣等夥見恩榜得官之人,布在州縣,例皆垂老,別無進望,惟務黯貨以為歸計。貪冒不職,十人而九。朝廷所放恩榜,幾千人矣,何曾見一人能自奮勵,有聞於時。而殘民敗官者,不可勝數。所至州縣,舉罹其害。乃即位之初,有此過舉,謂之恩澤,非臣所識也。”蘇東坡提議廢除此等免試辦法,嚴格限制高官巨卿之子女親戚,以及皇家所推薦之人。蘇東坡認為自己有責任把官吏之怠惰低能矇混朝廷的情形,奏知太后。為這種情形,他向太后密奏多次。在幾件大事的表章後,他又附有再啟,請太后閱後自己儲存,勿轉交與中書省。
比如說,西北番族人寇,幾乎有中國農民一萬人慘遭屠殺,當地駐軍官長企圖隱瞞朝廷。甚至訊息傳至京師之時,朝廷派一專使前往當地調查。此一專使,本著中國由來已久的“官官相護”的積習,向朝廷報告只有十個農民被殺。而特使更把災情大事化小,先為當地駐軍首長請求赦罪,然後再緩緩進行調查。兩年之後,竟而毫無動靜。被殺的村民,朝廷應予撫卹,結果也一無所得。在蘇東坡上皇太后表中,他指出如此忽視民情,勢難收攬民心。
“官官相護”之惡習必終致“官民對立”。另外,還有廣東守將童政的案件。童政剿平盜匪無功,竟爾在收復的城市裡屠殺數千百姓。但是別的同僚對朝廷的報告中竟說他保衛城池有功,把他說成平賊的英雄。還有溫果殺害百姓十九人,僅僅記一小過,便算了事。另外有一個小軍官,打算報稱殺賊立功,竟闖入民家,在青天白日之下殺害婦女五六人,帶著砍下的人頭回去,說是斬殺賊匪的人頭。這件事實在慘無人道,遮掩不了,在朝廷派人調查時,那個軍官辯稱,在交戰之時,他不能看清是男是女,因而誤殺。這些都是當時的虐政。蘇東坡對這些事,實在不能默爾而息。
最重要的案子,惹得眾怨沸騰的,就是周穜一案。對這件案子,蘇東坡實在無法剋制自己了。王安石的餘黨暫時失勢,現在都在偏遠的外地為官,竟想捲土重來。那些魁首如呂惠卿、李定、蔡確等人已遭罷黜,但是他們的好多朋友還都在京為官。為了試探朝廷對他們的態度,他們找了一個默默無名的書院教師周穜試上一表,表中提請將王安石的靈牌安置在太廟中神宗皇帝的神牌之下,好能共享祭祖。如果太后準其所請,那些陰謀小人就可以看做是個分明的訊號,他們又可以出來公開活動了。蘇東坡看出他們如此試探的企圖,立即對這些唯功名利祿是求的投機分子大施撻伐。他舉出他們十六個人的名字,責罵他們是“蟣蝨”、“蠅蛆”、“佞奸小人”、“國之巨蠹”。這一次他對王安石不再婉轉其詞,而幾乎公然以詐偽騙子稱之。他向皇太后說,如果富弼、韓琦、司馬光有一人尚在,這些鼠輩決不敢露面。他說,如果對這些陰謀小人不予以當頭棒喝,則“惠卿、蔡確之流何憂不用!青苗市易等法何愁不復哉!”據他自己觀察,他深信此種情形必會出現。實際上,他已萌去朝之志,他說君子如麟鳳,難求而不易留養;小人則“易進如蛆蠅,腥羶所在,瞬息千萬”。其理至明,人若不願與蠅蛆為伍,只有遠避。
在兩年之中,蘇東坡以其強烈的名士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