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童奶奶家。童奶奶問說:“狄大叔在家裡哩?多昝相去?”周嫂子道:“嗔道誆著瞎走道兒;相了這們些日相不中,原來他肚子裡另有主意!”童奶奶道:“甚麼主意?是待等等家裡人來,探探家裡的口氣,又怕家裡不給銀子?”周嫂兒道:“倒都不為這個。”湊在童奶奶耳邊說道:“他只待替你老人家做門貴客哩。”童奶奶道:“他兩個從小兒哥哥妹妹的,好做這個?他家裡見放著正頭妻,咱家的姑娘給人家做妾不成!且是他回山東去了,倒沒的想殺我罷了哩!”
周嫂兒見童奶奶拒絕的不大利害,都是些活絡口氣,隨即將狄希陳的話說加上了許多文彩,添上一大些枝葉,把個童奶奶說的“石人點頭”,那童寄姐“游魚出聽”。隨問寄姐道:“姑娘,你聽見來?這是你終身之事,又沒了你爹爹,你兄弟又小,我終是個女人家,拿不定主意,說不的要你自己幾分主張。你狄哥哥又不是別人,咱說面子話呀,可就說可,不可就說不可,別要叫他心猿意馬的。”
寄姐道:“這事怎麼在的我?只在媽的主意。要說從小兒在一搭裡相處,倒也你知我見的,省的兩下里打聽。總之,這事只在媽的主意定了,我自己也主不的,兄弟也主不的。”童奶奶道:“咱等你兄弟來家,合他商議商議,再叫他往前門關老爺廟裡求枝籤再看看。”寄姐道:“合兄弟商議倒是該的;放著活人呢,可去求那泥塑的神哩!”童奶奶道:“你兩個且消停這半日,等俺小大哥兒來家合他商議了,再看怎麼樣的。”兩個道:“他盼得眼裡滴血的火勢,俺且到那裡合他說聲,再等回話。”童奶奶道:“這也是。你要不先到那裡,只別把話說的太實了。”
兩個媒人回到狄希陳下處,劈頭子道:“我說這事難講麼,你只不信哩。俺想有個訣竅兒,只怕有二分意思。只是做這們費手的媒,狄大爺,你待賞多少錢哩?”狄希陳道:“我要得合寄姑娘做了兩口子,我疼甚麼錢,該使一個的,我就給你兩個。你們別要小氣呀。”周嫂兒道:“是了,舍著俺兩個的皮臉替狄大爺做去,緊子冬裡愁著沒有棉褲襖合煤燒哩。”狄希陳道:“你放心,做成了,情管叫你二位暖和。”又叫呂祥:“你收拾酒飯,給兩個媒媽媽子吃。”吃完辭別,約明早回話。狄希陳無時不在童家,這要做女婿的時節倒不好去的。這一夜,狄希陳翻來覆去不曾閤眼,專聽好音。
次早,兩個媒婆齊到童家討問下落。童奶奶合寄姐已是自己定了十分主意,說合虎哥商量不過意思而已。媒人一到,童奶奶慨然應允,又說:“凡有話說,請過狄大爺來,自己當面酌議,從小守大的,同不的乍生子新女婿。凡百往減省處做,不要妄費了錢,留著叫他兩口兒過日子。”留兩個吃了早飯。
狄希陳巴著南牆望信,只見兩個吃得紅馥馥的臉彈子,歡天喜地而來,說他兩個費了多少唇舌,童奶奶作了多少腔勢,方有了幾分光景。又學童奶奶說道:“你合狄大叔說,往時不相干來往罷了,如今既講親事,嫌疑之際,倒不便自己上門了,有甚話,只叫你來傳罷。”狄希陳喜的跳高三尺,先與了周嫂兒馬嫂兒一兩喜錢。“皇曆上明日就是上吉良辰,先下一個定禮,至於過聘;或是制辦,或是折幹,你二位討個明示。娶的日子,我另央人選擇。”兩個媒婆道:“這事俺們已是問明白了。童奶奶說來,雖是日子累了,還有親戚們,務必圖個體面好看,插戴、下茶、衣服、頭面、茶果、財禮都要齊整,別要苟簡了,叫親戚街裡上笑話。”狄希陳說:“我山東的規矩與北京不同,我不曉的該怎麼樣著。狄周又往家裡去了,這裡通沒人手,只怕忙不過來。”周嫂兒道:“沒人使,倒不消愁的,俺兩個的老頭子合俺那兒們好幾個人哩,怕沒人使麼?”狄希陳道:“這都在不的我,你還合童奶奶那頭商議去。”
這兩個媒人走到童家,說:“狄希陳甚是喜歡,說姑奶奶玉成了這事,他永世千年也是忘不了的。明日就下個定禮,下茶過聘,首飾衣服該怎麼著,任憑姑奶奶分付了去,務必要尚齊整,別要叫親戚們笑話。”童奶奶道:“我合姑娘商議來,他在客邊又沒人支使,下甚麼茶?脫不了只他老老家合他舅舅、舅母,有誰笑話?咱住著窄逼逼的點房子,下了茶來也沒處盛;衣裳首飾際續隨時制辦,也不在這一時,只叫他做兩套妝新的上蓋衣服,簪環戒指,再得幾件小巧花兒,揀近著些的吉日,娶過那邊去,或過三日,或過對月,再看或是一處住,或是兩下里,叫他別要費那沒要緊的事。”周嫂兒道:“姑奶奶,這話我都對著姑夫說來,他只說是要齊整好看,別要疼錢。”童奶奶道:“也是個不聽說的該子;他見不的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