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殖幾乎歸不成土,幸得諸賢弟的力量,還出了這等一個齊整大殯。只是那不賢之妻,把我的銀子盡數都抵盜了回去,又在我墳上嫁人。玉皇說我在陽世為人公平正直,孝弟忠信,利不苟取,色不苟貪,和睦鄉里,教訓子孫,尊敬長上,不作非為,正要補我做個太子太師;後報說‘天下游奕大將軍’缺了官,要選這等一個正人君子沒有,只得把我補了這個官職,不止管南贍部洲的生死,還兼管那四大部洲的善惡。雖也威風,卻只苦忙冗得緊。因與魏氏前緣未盡,時常暫在人間。”
金亮公道:“先生管攝那四大部洲的事體,有多少侍從?”他說:“掌管三千名紀善靈童,一萬名紀惡童子,一百萬巡察天兵。”紀時中問道:“先生這天上的衙門,是添設的,是原來有的?”他說:“從天地開闢就有這個衙門。”紀時中問說:“那個原舊的將軍那裡去了,卻又補了先生?”他說:“那原舊的將軍,玉皇怪他曠了職事,罰他下界託生去了。”
紀時中道:“先生既掌管普天下的事體,又掌管這數百萬的天兵,怎不見先生暫離這裡一時,只時刻與師孃纏帳?”他說:“我神通廣大,眼觀千萬裡,日赴九千壇,這法身不消行動,便能照管。”紀時中道:“先生存日見不曾有這等本事,如何死了卻又有這等本事起來?”他說:“神人自是各別。既做了神,自然就有神通。”紀時中道:“既是做了神就有神通,怎麼那原舊的將軍便又神通不濟,曠了職業,貶到下界託生?”他說:“你依舊還是這等佞嘴!我不合你皮纏。”
金亮公道:“先生說玉皇要補先生太子太師,這‘太子太師’卻是怎麼樣的官職?”他說:“這太子太師是教太子的先生。”金亮公道:“玉皇也有太子麼?”他說:“玉皇就如下邊皇帝一樣,怎得沒有太子?如今見有三四個太子哩。”金亮公說:“皇帝的太子後來還做皇帝,這玉皇又不死,從天地開闢不知多少年代,這些太子,這卻做些甚麼?安放在那裡?”他說:“那大太子託生下來做皇帝,其餘的都託生下方來做親王做郡王。”
宗光伯問說:“這讀書的人死了去,這讀過的書也還記得麼?”他說:“怎不記得?若不記得,怎做得太子太師?”宗光伯問道:“如今先生讀過的書,難道都還記得不成?”他說:“玉皇因我書熟,故聘我做太子太師。我若記不的了那書,那玉皇還要我做甚?”宗光伯道:“就先生在日曾講‘鬼神之為德’這章書,講得極透。學生因日久遺忘了。幸得先生有這等靈響,還望先生再講一講。”他寂然再不做聲。金亮公道:“先生既不肯賜教這一章書,把‘狐狸食之’的一句講一講。”只見帳子裡面大喝一聲道:“被人看破行藏,不可再住,我去也!”突地跳下一隻絕大的狐狸,沖人而去。
魏氏就如久醉方醒,把那“遊奕將軍”的神像扯去燒了,神廚拆毀,絹帳出洗來做了衣服裡子,白日黑夜也絕不見有汪為露的影響,當面磚上也沒了汪為露的形跡;也從此不聽的再有甚麼棒棰聲、砧板響。只是那房子,侯小槐再也不復敢去居住。
安靜過了幾時,但這魏氏抵盜了汪為露的幾百兩銀子回去,傳將開去,一人吠影,百人吠聲,說他不知得了多少。適值朝廷開了事例,叫人納監。繡江是個大縣,額定要十六個監生。縣裡貼了告示,招人援例,告示貼了一個多月,鬼也沒個探頭。若是那監生見了官府,待的也有個禮貌,見了秀才貢舉,也都入得夥去,雜役差徭,可以免的,這繡江縣莫說要十六個,就要一百六十個只怕也還納不了。無奈那朝廷的事例只管要開,那下邊的官府不體朝廷的德意,把那援例的人千方百計的凌辱。做個富民還可躲閃,一做了監生,到象是做了破案的強盜一樣,見了不拘甚人卻要怕他。凡遇地方有甚上司經過,就向他請幃屏、借桌椅、借古董、借鋪蓋,借的不了。借了有還,已是支不住的;說雖借,其實都是“馬扁”。有上司自己拿去的,有縣官留用的。上司拿剩,縣官用剩,又有那工房禮房催事快手朋夥分去,一件也沒的剩還與你。或遇甚麼軍荒馬亂,通要你定住的數目出米出豆;遇著荒年,定住數叫他捐賑;遇有甚麼緊急的錢糧,強要向你借貸;遇著打甚麼官司,幾百幾千的官要詐賄賂,差人要多詐使用,又不與你留些體面,還要比平人百姓多打板子。這監生不惟遮不得風,避不得雨,且還要招風惹雨,卻那個肯去做此監生?沒人肯納。戶部行了布政司催這納監的銀子急如星火,只得叫那各里里長報那富家的俊秀,後來也不拘俊秀,只論有錢的便報。
但那真正有錢的大戶,不是結識的人好,就是人怕他的財勢,不敢報他。只是那樣“二不破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