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會去了,不在家裡。狄員外正在極躁,只見狄希陳戴了一個回回鼻子,拿了一根木斫的關刀,趕了一隻鹿尾的黃狗,吆天喝地的跑將過來。狄員外倒也不曾理論。倒是狄希陳的母親看見,說道:“陳兒,過來!你讀了五年之書,一年認十個字,你也該認得五十個字了。頭長身大的學生,戴著回回鼻跳搭,極的個老子象猴似的!這帖子你不該寫麼?”狄希陳也不答應他娘,狐哨了一聲,在他娘面前跳了一跳,一陣的去了。直等趙鶴松回來,方才寫了帖子,日西時分才打傳送了禮去。
薛家收了,回了枕頂、男女鞋腳。回來到了燈下,狄員外娘子又指著狄希陳說道:“這們大小,讀了五六年書,一個送禮的帖子還叫個老子求面下情的央及人寫,你也知道個羞麼?”狄希陳雌牙裂嘴,把兩隻手望著他娘舞哩。被他娘變了臉,一手扯將過來,胳膊上扭了兩把,他就撇著嘴待哭。他娘說:“好小廝!你仔敢哭,我就一頓結果了你!你好好的拿那讀過的書來認字我看!”他還不動。他娘在胳膊上又是兩把。狄員外說:“你還不快著取書去哩?惹起你孃的性子來,你是知道的,我還敢扯哩?說我不管教你,只怕連我還打,沒個人拉他哩!”
狄希陳才敦蹄刷腳的取了才讀的一本下《孟子》來。他娘掀開一張,指著一個一個的叫他認。他指著那書道:“天字、上字、明字、星字、滴字、溜字、轉字。”他娘劈脖根一巴掌。狄希陳說:“怎麼呀?我認字罷,你又打我呀?”他娘說:“好小廝!我起你的皮!你哄你那傻爹罷了,你連我這不戴帽兒的漢子也哄起來了!誰家這聖人爺的書上也有‘天上明星滴溜溜轉’來?”狄員外道:“這是怎麼說?我倒還沒有聽出來哩。”他媽說:“了不的!了不的!這是你尋的好先生,教的好孩子!沒天理的男盜女娼!萬劫不得人身的臭忘八雜種羔子!把人家孩子耽誤得這們樣的!罷,罷!我這飯吃不成,寧可省下來請個先生家教他!你明日就去合他丈人商議,另請一個有些天理吃人飯的秀才,我寧可三茶六飯服事他!”
狄員外說:“自家的孩子不出氣,你只抱怨先生。你不信,另尋一個也不怎麼的,脫不了那年發水,神靈說他有個成都府經歷的造化哩。隨他去做成都府經歷罷。”他娘道:“你說的通是屁話!好叫你教孩子!成都府經歷可也要認的個字,沒的就不標個票子?他聽見你這話,他還想待讀書哩?我不管!另請了好先生,他不用心讀書,我只合你算帳!你要明日不合他丈人去說,我就自己合他丈母去說!只怕他丈人聽說這們個杭杭子,只怕還退親哩!”狄希陳說:“罷,退親才好哩!我還不待要那小薛妮子呢!住房子的小菊姐,不標緻呀?”他媽說:“好!好!好長進的話!你爹信了那神靈的話,只怕還哄殺你不償命哩!”亂鬨一後晌。
睡到次日清早,狄員外娘子催著狄員外起來,梳了頭,去拜薛教授,商量又另請先生。薛教授說:“這是極該。就是俺薛如卞,過了年也是十一了,通也不成個讀書。小冬哥也過了年九歲,也是該讀書的時候。不然,我請個先生教女婿合兩個兒罷。”狄員外道:“親家說那裡話。親家被那年水衝了,還不大方便。親家只替我留心髹訪個好學問的,咱請了他來家,管他的飯,束脩厚著些兒,只圖他用心教孩子們。薛大哥合女婿都請過去讀書,都是我照管,親家別要費事。”
薛教授說:“要不我合親傢伙著也罷。只是書房我可沒有,只得獨累親家。”狄員外道:“書房不打緊,咱新要的楊春那地鋪子,咱家有見成的木頭乾草,蓋上兩三座房,是都不打緊的事。到其間,還有個妻侄,也是十一二了,叫他四個在一堆讀書。”薛教授說:“我合親家都察聽著。”留狄員外吃早飯,沒坐來了。
有一個程樂宇,名字叫是程英才,是個增廣生員,原在水寨唐家教了二年學,年終辭了來家,嫌水寨離的家遠,要就近尋一個館。狄員外與薛教授商議要請他教書。狄員外說:“程樂宇為人,合他相處了這些年,倒也沒有見他有甚麼難相處的事。每次也都考在前頭。”薛教授說:“為人既好相處,又沒考不去,這就好。咱也還得個人先通一通兒,講講束脩,講妥了,咱可去拜他。”狄員外道:“親家說的是。我就教人合他說。”
狄員外使了一個投犁的沈木匠,是程樂宇的親戚,央他去說:“共是十一二、十三四的四個學生,管先生的飯,一年二十四兩束脩,三十驢柴火,四季節禮在外,厚薄憑人送罷。”沈木匠一一的說了。程樂宇一些也沒有爭論,慨然允了。沈木匠回了狄員外的話。狄員外說:“既是請先生,還得旋蓋書房哩,就仗賴沈把總你來拾掇拾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