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打門扇,要三百兩,鬧成一片。不兩日,見了邸報,卻道真真不差!將報子掛了紅,送在當日教學的書房內供給,寫了一百五十兩的謝票,方才寧貼。
武城縣這些勢利小人聽見晁秀才選了知縣,又得了天下第一個美缺,恨不得將晁大舍的卵脬扯將出來,大家扛在肩上;又恨不得晁大舍的屁股撅將起來,大家舔他糞門。有等下戶人家,央親傍眷,求薦書,求面託,要投做家人。有那中戶人家,情願將自己的地土,自己的房屋,獻與晁大舍,充做管家。那城中開錢桌的,放錢債的,備了大禮,上門饋送。開錢桌的說道:“如宅上用錢時,不拘多少,發帖來小桌支取。等頭比別家不敢重,錢數比別家每兩多二十文。使下低錢,任憑揀換。”那放債的說道:“晁爺新選了官,只怕一時銀不湊手。”這家說道:“我家有銀二百。”這家說道:“我家有三百,只管取用。利錢任憑賜下。如使的日子不多,連利錢也不敢領。”又有親眷朋友中,不要利錢,你三十,我五十,絡繹而來。
這個晁大舍原是揮霍的人,只因做了窮秀才的兒子,叫他英雄無用武之地。想起昔日向錢鋪賒一二百文,千難萬難,向人借一二金,百計推脫,如今自己將銀錢上門送來,連文約也不敢收領,這也是他生來第一快心的事了!送來的就收,許借的就借。來投充的,也不論好人歹人,來的就收。不十日內,家人有了數十名,銀子有了數千兩。日費萬錢,俱是發票向各錢桌支用。用了二百五十兩銀買了三匹好馬,又用了三百兩買了六頭走騾,進出騎坐,買綾羅、制器皿,真是錢可通神!不上一月之內,把個晁大舍竟如在槐安國做了駙馬的一般。隨即差了一箇舊小廝晁書,帶了四個新家人祝世、高升、曲進才、董重,攜了一千兩銀子,進京伺候晁秀才使用。
晁秀才選了這等美缺,那些放京債的人每日不離門纏擾,指望他使銀子,只要一分利錢,本銀足色紋銀,廣法大秤稱兌。晁秀才一來新選了官,況且又是極大的縣,見部堂,接鄉宦,竟無片刻工夫做到借債的事。日用雜費也有一班開錢鋪的願來供給,所以不甚著急,應酬少有次序。晁書領了四個家人,攜了一千兩銀子,剛剛到京。有了人伺候,又有銀子使用,買尺頭,打銀帶,叫裁縫,鑲茶盞,叫香匠作香,刻圖書,釘幞頭革帶,做朝祭服,色色完備。對月領了文憑,往東江米巷買了三頂福建頭號官轎,算計自己、夫人、大舍乘坐;又買了一乘二號官轎與大舍娘子計氏乘坐,俱做了絨絹幃幔。買了執事,刻了封條,順便回家到任。家主不在家,家中尚且萬分氣勢,今正經貴人到了,這煊赫是不消說起的了。接風送行,及至任中,宦囊百凡順意,這都不為煩言碎語。
且說晁大舍隨了父親到任,這樣一個風流活潑的心性,關在那縣衙裡邊,如何消遣?到有一個幕賓,姓邢,河南洧川縣人,名字叫做邢宸,字皋門,是個有意思的秀才。為人倜儻不羈,遇著有學問、有道理的人,縱是貧儒寒士,他愈加折節謙恭。若是那等目不識丁的人,村氣射人的,就是王侯貴戚,他也只是外面怕他,心內卻沒半分誠敬。晁大舍道自己是個公子,又有了銀錢,又道邢生是他家幕客,幾乎拿出“伯顏大叔侍文章”的臉來。那邢生後來做到尚書的人品,你道他眼裡那裡有你這個一丁不識的佳公子!所以晁大舍一發無聊。在華亭衙內住了半年光景,卷之萬金,往蘇州買了些不在行玩器,做了些犯名分的衣裳,置了許多不合款的盆景,另僱了一隻民座船,僱了一班鼓手,同了計氏回家。
向日那些舊朋友都還道是昔日的晁大舍,苦繃苦拽,或當借了銀錢,或損折了器服,買了禮,都來與晁大舍接風,希圖沾他些資補。誰知晁大舍道這班人肩膀不齊了,雖然也還勉強接待,相見時,大模大樣,冷冷落落,全不是向日洽浹的模樣。一把椅朝北坐下,一雙眼看了鼻尖,拿官腔說了兩句淡話,自先起身,往外一拱。眾人看了這個光景,稍瓜打驢,不免去了半截。那些新進的家人見了主人這個意思,後來這夥人再有上門的,也就不得其門而入了。況又六千兩銀子買了姬尚書家大宅,越發“侯門深似海,怎許故人敲”!
這些故友不得上門,這還是貴易交的常情,又尋思富易妻起來。那個計氏,其父雖然是個不曾進學的生員,卻是舊家子弟。那計氏雖身體不甚長大,卻也不甚矮小;雖然相貌不甚軒昂,卻也不甚寢陋;顏色不甚瑩白,卻也不甚枯黧;下面雖然不是三寸金蓮,卻也不是半朝鑾駕。那一時,別人看了計氏到也是尋常,晁大舍看那計氏卻是天香國色。計氏恃寵作嬌,晁大舍倒有七八分懼怕。如今計氏還是向來計氏,晁大舍的眼睛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