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部下,他也第四五個有名的了。你起先見了他,不該便起一個邪心,你既是與他有緣了,他指望你搭救,你不救他也還罷了,反把他一箭射死,又剝了他的皮,叫人拿去硝熟。你前日送客,劈面打你的也是他,昨日那個鷂鷹使翼拍打李成名臉的也是他。幸得你們父子俱正是興旺的時候,門神、宅神俱不放他進來。適間你接我來家受供,那狐姬挾了他那張皮坐在馬臺石上,他見我來,將你殺害他的原委備細對我告訴,說你若不是動了邪心,與他留戀,他自然遠避開去,你卻哄他到跟前,殺害他的性命。他說明早必定出門,他要且先行報復,待你運退時節,合夥了你著己的人,方取你去抵命。又說道:你媳婦計氏雖然不賢惠,倒也還是個正經人。只因前世你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丈夫,只因你不疼愛他,嘗將他欺賤,所以轉世他來報你。但他只有欺凌丈夫這件不好,除此別的都也還是好人。所以他如今也不曾壞你的門風,敗你的家事,照舊報完了這幾年冤孽,也就好合好散了。你如今卻又不恕。你前世難為他,他卻不曾難為你,他今世難為你,你卻更是難為他,只怕冤冤相報,無有了期了!你聽公公說,明日切不可出門,家中且躲避兩個月,跟了你爹孃都往北京去罷,或可避得災過。若起身時,將莊上那本硃砂印的梵字《金剛經》取在身邊。那狐姬說道,要到你莊上放火,因有這本經在莊,前後有許多神將護衛,所以無處下得手。城中又因你媳婦三世前是他同會上人,恐怕又驚嚇了計氏。這等看起來,他必是怕那《金剛經》的。”臨行,卻將珍哥頭上拍了一下,說道:“何物Y妖,致我子孫人亡家破!”
晁大舍即時驚醒,方知是個異夢。珍哥亦從夢中魘叫醒來,覺得在太陽邊煞實疼痛。聽了更鼓,正打五更四點。晁大舍一面起來穿衣,一面合珍哥說:“咱前日那個狐狸,不該把他射死。我適才做了個夢,甚是古怪。我過兩日對你告訴。”心裡也就有幾分害怕,待要不出門去,又尋思道:“身上已復原了,若不出門,大新正月裡,豈不悶死人麼?這夥親朋知我不出門,都來我家打攪,酒席小事,我也沒有這些精神陪他。”左思右想,“還是出門,且再看怎生光景?”一面梳洗完備,更了衣,天地灶前燒了紙,家廟裡磕了頭,天也就東方發亮了。只見珍哥還在床上害頭疼,起不來,身上增寒發熱的。晁大舍說道:“你既頭疼,慢些起來罷。我出動到廟裡磕個頭,再到縣衙裡遞個帖,我且回家。咱大家吃了飯,我再出去拜客不遲。”
晁大舍穿了一件荔枝紅大樹梅楊段道袍,戴了五十五兩買的一頂新貂鼠帽套。兩個家人打了一對紅紗燈,一個家人夾了氈條,兩個家人拿了拜匣,又有三四個散手跟的,前呼後擁,走出大門前。上得馬臺石上,正要上馬,通象是有人從馬臺石上著力推倒在地。那頭正在石邊,幸得帽套毛厚,止將帽套跌破了碗大一塊,頭目磕腫,象桃一般,幸而未破。昏去半日,方才抬進家來,與他脫了衣裳,摘了巾幘,在珍哥對床上睡下。方信夜間做夢是真,狐精報冤是實,也就著實害怕。珍哥又頭疼得叫苦連天。一個在上面床上,一個在窗下炕上,哼哼唧唧的不住。
過了元旦,初二早辰,只得又去請楊古月來看病。楊古月來到房內,笑說道:“二位害相思病哩!為甚麼才子佳人一齊不好?”一邊坐下,敘說了幾句節間的閒話。晁大舍告訴了昨早上馬被跌的根原,又說:“珍哥除夕三更方睡,五更夢中魘省,便覺頭疼,身上發熱,初一日也都不曾起來。”楊古月回說:“你兩個的病,我連脈也不消看,猜就猜著八九分:都是大家人家,年下事忙,勞苦著了;大官人睡的又晚,起又早,一定又吃了酒多。”又將嘴對了晁大舍的耳朵慢慢說道:“又辭了辭舊歲,所以頭眩眼花,上了上馬,就跌著了。”一面說,一面把椅子掇到晁大舍床邊,將兩隻手都診視過了,說道:“方才說的一點不差!”又叫丫頭將椅子掇到珍哥炕邊。
丫頭將炕邊帳子揭起半邊,持在鉤上。珍哥故妝模樣,將被蒙蓋了頭。楊太醫道:“先伸出右手來。”看畢,又說著:“伸出左手來。”又按了一會,乘那丫頭轉了轉面,著實將珍哥的手腕扭了一把。珍哥忍痛不敢做聲,也即就勢將楊古月的手挖了兩道白皮。楊古月自己掇轉椅子,說道:“是勞碌著了些,又帶些外感。”叫人跟去取藥,辭了晁大舍。家人引出廳上,吃了一大杯茶。晁大舍封了一兩藥金,差了一個家人晁奉山跟去。
須臾,取藥回來,養娘刷洗了兩個藥銚,記了分明,在一個火盆上將藥煎中。晁大舍的藥脫不了還是“十全大補湯”;且原無別的症候,不過是跌了一交,藥吃下去倒也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