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林木交替中,他依稀想起了那些犧牲的戰友。是的,他們生前都這樣說。
“晚上有演出,喝點。”
老油醋在雪中立正,在逐漸遠去的背影前,端端正正地打了一個軍禮。
湛江來這輩子最高興的一件事,也許就是今天晚上的聯歡晚會,因為在今晚之後的第三天,他們這個直屬偵察連要奉命直插敵後方,他不想在今晚留下什麼遺憾,就像對老油醋說的,要喝點,把中國爺們的豪氣喝出來,把兄弟情義融化進酒精中。
文工團的姑娘們在醫院,也就是老宋所住的那個大山洞中上演了一幕幕催人淚下的現實劇,戰士們在同仇敵愾,在淚流滿面,有的在暗藏白酒,也有的將家書一遍一遍對摺成方塊藏在胸前以求平安。
湛江來呢,在舞臺後抽著煙,他搓著手時不時看一眼舞臺後面,聽書裡乖說,不少醫護人員也參與了這次演出,一個扮演黃世仁的傢伙捱了不少戰士的罵,可是這個人始終保持著微笑,演出結束後與路過的女團員或者蜂擁而來的戰士互答友誼。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我們當兵的,首先得是個人(2)
湛江來在終場的時候也沒看到蘇大夫,他有些手足無措,又有些埋怨。他見同志們都散去後,便像個沒頭蒼蠅似的闖進後臺望了望,結果被人一轟而去。湛江來捏著菸頭無奈地躲在幕後,看著三三兩兩的姑娘卸下幕布,唯有吐出一圈圈的煙霧,暗歎自己走了背運。
“湛連長?”
湛江來險些把菸頭掉在地上,因為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就像他們連照相時那縷輕飄飄又甜蜜的聲音。他手足無措地熄滅菸頭,起身整理腰帶說:“啊!這不是為中朝融洽麼!”
說完就後悔了,這他孃的哪跟哪呀。
蘇大夫抿著嘴想樂,她知道這個所謂的英雄連長想躲避什麼,所以她問:“融洽到這裡來了?不是那條凍河了?”
湛江來深呼了口氣,乾咳道:“那個是為你著想,你知道當時多危險嗎?要是遇上狙擊手你跑都來不及,以後可要加小心了!”
蘇大夫抿著嘴,大眼睛翻了翻說:“那你現在就是為了提醒我嗎?湛連長!”
湛江來終於抵擋不住了,是啊,照相的時候狠罵她也就過了,羞恥不能一提再提,究竟能說什麼呢?說後天要走了?要去戰場了?臨別之前道個歉?
他做不到,而後他冷靜下來,呆呆地望著她胸前的一支鋼筆,一時無言以對。
蘇大夫看他傻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胸,一拳頭就錘在他身上,滿面的嬌憨讓湛江來再也抑制不住,他拉過那拳峰,緊緊將她摟住說:“我……要上戰場了。”
蘇大夫有些像受驚的小鹿,四下尋找著可以擺脫的物件,偏又無力地任他拿著捏著。許久,湛江來在意識到又犯了一個錯誤後才緩緩鬆手,且頭也不回地向連隊跑去。
“湛江來!”
他險些栽個跟頭,轉過頭還不住顫抖,蘇大夫泛著笑意。她說:“你連我的名字都不問一下嗎?”
湛大頭完全頭大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蘇大夫調皮地把雙手插進褲兜,甩著小蘭頭背過身去,在準備離開的時候說:“回來告訴你,所以你要活著回來。”
望著她的背影,湛江來久久未能平靜,可忽然間他意識到,有些便宜完全被他佔去了。其實那種冬夜的情景誰會看不到呢,湛江來回到雞窩的時候,連裡的老兵油子提著酒瓶子在竊竊私語,在母雞咯咯飛舞下,哄子蛋酒氣熏天地揪著他說:“連長可真有你的,平日裡項莊舞劍,卻是暗渡陳倉呀!”
湛江來很快慰看到一群活蹦亂跳的戰友,他笑著飛去每人一腳,然後本色依舊,在雞舞中發號施令,將調皮搗蛋的傢伙逐一數落教導,到最後都不忘踹一腳槍嘎子。那一晚他喝多了,全連也喝多了,也許是因為冷,也許是想家,總之大錯誤沒犯,小錯誤不斷。第二天文工團的團長要與他理論,衛生院的院長也要揪他辮子,全連上下近二百來號沒一個倖免的。
冬雪正濃,在宿醉後的清晨他驚醒過來,踢飛滿窩的雞崽子,模模糊糊地看到三三八團團警衛戰士明晃晃的刺刀。
老朱,已然在他面前喝著開水了。
他陰測測地笑:“不賴呀,軍民結合是代表呀。”
湛江來呵呵回應,說:“哪敢哪敢呀,糗事不提,說實在的,是不是有人告黑狀了?”
老朱抿嘴想樂,強忍住才點了點他的肩頭,說:“前天下達的命令可不是兒戲,你這傢伙愛雜耍,師裡很多同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