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命的一干子執事人員也一鬨而出,兩廂扇形排開,並準備香燭大小炮仗,等待新人到來。叫人在門前燃起三堆篝火,又吩咐四位接待陪堂的姑娘攜帶接轎的諸般物事來到古梅樹下等候。利市公公朱秋伯早已到現場。劉師師既做媒婆又做了利市婆,眼下隨轎迎新還未回還,諸事都由老瘟貨張羅。劉師師,有過妓女生涯,好開點子鋪,善吃百家飯,愛管閒事。村上人背地裡叫她“老乞婆”,就憑她三寸不爛之舌,一手策劃了這樁不尋常的婚姻。朱信源還很不以為然。夫人何碧華則佩服得五體投地,她自然成了這場喜事的主宰。
人們點燃了簷下二串長長的鞭炮,整個場基上空爆竹飛舞,那花轎在吹吹打打的熱鬧氣氛中轉出獨龍山,經過蓮花寺門口,爬上百步階,劉師師叫轎停在古梅下,但人們很快發現轎頂上的黃綢,一種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不禁暗中為朱家捏了把汗。秋伯見師師上來,二話沒說就一把拖過去私語了一番,嚇得他手腳無措,人們也三五成群地私下議論,反而把新人冷落一旁。老乞婆畢竟有見識,忙招呼自己的丈夫,如此這般 交待了一番。秋伯趁大夥忙亂之際溜出,使這次紅紅火火的大喜慶典出現了不應有的冷場。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夕陽墜崗,夜幕徐徐降臨,秋伯和朱鼎臣提著一桶血上來,把花轎周圍淋了一圈,然後由最年長的朱鶴先生取下充滿著神秘的黃綢,步下百步坡,在溪間小橋頭放下,灑上汙血焚燬,並壓上畫有“甲馬將軍”的斗方。
朱旺已經更換一新,按照劉師師的調排悠在轎旁,見長輩們提桶灑血,行色慌張詭異,不解其意,就悄悄地問劉師師:“這是什麼血?”
“這是人——你問這個做什麼?”師師狠狠瞪了他一眼,但過後又覺得得罪這位派上用場的年輕人又會增加變數,臉色也和緩下來,見周邊人少,就悄悄地透露底細:“只怪那邊前世造下的孽,有個惡煞附在轎頂,還好已用符咒鎮住,本來該暗地裡買個丫頭或叫化子的,取其血灑上轎頂上的黃綢才壓得住,可傖促間到那兒找活人?只得用黑狗血代……。”
朱旺聽了目瞪口呆:“罪過!原來討媳婦也這樣造孽,我寧可這輩子不娶親,也不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天已黑下來了,這夥前輩卻懷著不敢張揚的事物折騰得沒完,賓客們那裡耐得住這逼人的寒氣,都悄悄地溜到屋裡喝茶烤火。景花孤單地呆在轎裡,腳下的銅火燪裡的炭火早化為灰燼,如今人們都忙於照應鬼事,卻把她冷落在寒風刺骨的雪地裡,那花轎也變成了煉獄,真是人不如鬼了。可從陰陽街挑選來的四位花容月貌的陪娘,都在轎前凍得發顫,花容失色,直到農戶關燈,月升樹梢,才有一撥姑娘媳婦前來掀開轎簾,扶出新娘,並由朱旺抱著,在滿天亂潑的紅綠米和茶葉米雨下跨過三堆旺旺篝火,在堂前紅地毯上放下。
朱信源深受孔孟之道薰陶,對眼下歪門邪道的作為嗤之以鼻,自到後堂同黃先生品茗對弈,見堂上遲遲不安排拜堂,心存疑惑,只得揹著兩手站到堂前,見陰陽街竟沒人來,就問:“怎麼孃家連大舅都一個沒來?”
“古人道重天空各鄉風,東鄉人倒不講究這個禮呢。”正忙得團團轉的老張婆忙上來解釋。打消主人的疑慮,防患於未然,生怕丟了到手的酬金。
“屁話,自古以來都是看新娘先看大舅,大舅不肯來,必有原故,你們是否得罪了姜家?那上橫頭大舅座位都空著,這不讓人看笑話?”
“天地良心,我們為朱家能討回這房好媳婦以傳宗接代,什麼心計都用上了,還用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呢,你以為這幾個媒錢好賺的麼?再說那範氏還是我的姐姑呢,我一手託兩家,結果兩頭索麵沒吃著,反而兩頭觸“黴頭。”
師師見勢上來解圍:“陰陽街人最重拜三朝的,沒數到回紅時節五個大舅一道送妹丈過來哩!”朱信源一看到她狂妄得意的法相心裡就很不舒服,於是橫了她一眼,便轉到後堂去:“讓你們去拆騰吧,我還落得眼不見,心不煩呢!”賓客們見堂上還是瞎燈黑火,只有圍著自個席上那支三排燭發牢騷:“還說朱家有章程,連拜堂這麼大的事都不見家主出來主持,讓這個‘天下無’老乞婆瞎搗鼓,這可是絕無僅有的笑話……”
新娘站在地毯上,披霞戴冠,那紅頭蓋矇住視線,像布袋賣貓一樣被扔在無人理睬的場合。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淨手,顯然已不能自持,還好有朱旺和四個陪堂扶住。後堂忽然轉出劉師師帶領男方陪堂出現了,並笑嬉嬉對本地來的姑娘們說:“現離拜堂時辰尚遠,你們快陪陰陽街來的姑娘去洗臉淨手,趁便看看繡房,有不妥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