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隊長,我叫宮景!”我一回頭,看見日本兒正舉著手,站在那裡。糟糕,原來那份草稿太潦草,有幾個名字是憑感覺猜的,真該出來核對一下。
然後又出了一個差,有個人的名字被抄重複了,無形中多出一個犯人來。大家在底下有些起鬨地笑起來。樸主任望著我罵道:“叫你抄個名單都抄不好,還老師呢,我看不抓你進來,還不定糟踐多少學生哪!”
我臉上火燒火燎的,當著大夥的面,讓管教罵一頓,太沒面子啦。
事後林子還不饒我呢,把我叫庫房裡一通嚇唬:“要擱別人我早腮上了,今天給你個大面子,是看你平常規規矩矩的份上!本來還想提拔提拔你,給你個妥輕的事幹,弄個名字寫不對,還提拔個雞巴毛啊!剛才害我讓主任也罵一頓,你不整我嘛!以後給我死心塌地幹活吧!走!”
林子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一晃碩大的拳頭把我從庫房哄了出來。
心冷如冰,心冷如冰啊。
出來時,我聽林子大叫了一聲:“宮景!”
“哎,林哥!”日本兒從豆子裡蹦出來,滿面春風地顛進庫房去了。
華子衝我招招手,我走過去,沒精打采。
“咋搞的?”
“唉。”我嘆口氣,無言以對。
“大意失荊州大意失荊州啊,你咋那麼馬虎呢,也怪我沒囑咐到位,這勞改隊裡的事,什麼事馬虎了,直接對管教的事也不能馬虎啊,看是小事,實際上考驗一個人的品質啊,他們就這麼認為。”
看來,現在我是一個品質惡劣的人了。
二龍說:“算了,塌實幹活吧,只要活兒盯住了,誰也找不到你頭上。”
我說:“有龍哥這話,我就認了。”
華子咂吧著嘴,搖著頭:“老師要幹活,太可惜了,我實在想把你鼓搗上來啊,不過,仗著你自己聰明,又有龍哥在這呢,將來也混不到瓢底。”
我儘量大度地說:“勞改隊就是這地方,算我學藝不精,沒什麼埋怨的。”
“你不是混勞改的料,規規矩矩讓家裡掏點,早減刑出去是正道兒,弄別的你玩不過這幫老油子,這裡是個小社會,花花道兒賊多,個個劍走偏鋒,你們知識分子那腦瓜不夠用,留點機靈便兒趕緊上外邊施展去吧。”我聽得出,二龍這是心裡話。
再蹲回去撿豆子,已經毫無熱情。我知道,不是林子就是日本兒把我給玩了。其實還是怨我自己,也許本來林子就準備在我和宮景之間選擇,我自己砸的鍋,猜疑不到別人。
可宮景背後做了什麼錦繡文章,讓林子居然看他上眼起來?一時想不透。
晚飯前把手裡的豆子就撿完了,林子看我們幾個手快的歇了,就叫道:“今天還剩20來包豆子啊,必須全趕完,明天就歇號啦,一人還有半包,幹完的可以去領了,完不了活兒的晚上給我熬著!!”
我看趙兵一眼:“咱倆去領一包?”
趙兵答應著先站起來,二龍叫了他一聲,趙兵去了一會兒返回來跟我嘀咕:“龍哥說甭那麼積極,幹快了沒便宜佔,先滲著,看差不離了再上前。”
我說:“那咱也別在這礙眼啊,走,廁所抽菸去。”
到廁所,我們倆點上煙。我看旁邊沒別人,就問趙兵:“龍哥什麼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不會害咱們。他咋說就咋辦唄。”
消消停停抽了棵煙,我和趙兵溜達著回去時,兩個犯人正搭著一罐開水上來吆喝:“一中的弟兄,喝水啦。”平時晚飯後是沒有水的,都回號筒喝,看來今天是要熬夜了,非把這堆豆子消滅不可啦。
犯人們都排著隊打水,趙兵取了龍哥的水杯,加了個塞兒,連我們倆的水一塊打了,熱騰騰端回來:“先喝水,在滲他一會兒,看別人開始領新豆子了,咱再去。”
我和趙兵用的都是15塊錢一個的不鏽鋼杯子,先放了奶粉,加好白糖,喝之前掃視一圈,看見許多人落魄的樣子,優越感先起來幾分,我突然想,這樣也不錯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沒有“位置”,也自然少許多紛爭,不就乾點活嘛,我手又不笨,別人能頂下來,我怎麼就不能?去他媽的,爭什麼爭,跟二龍手底下半死不活地混,該幹活幹活,回了號裡不受刁難就得了。
正思量著,水罐那邊突然突然熱鬧起來。
發水的“老五”輪著大舀子喊:“操你媽你從誰褲襠裡露出來的,想上我這矇事來,是一中的嗎?”
王老三已經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