膊肘正磕在胖子腕脈上,胖子“呦”的一聲抖起胳膊來,橫眉立目地衝我道:“老師你別摻乎啊?我不跟你來!”
我正勸著,林子氣呼呼奔過來:“又咋的啦!眼不見工夫你們就折!怎麼跟老師又犯相啦?”
胖子道:“不是跟老師,是那個斜眼兒,傻逼佔我便宜。”
林子一拳把周法宏打到暖氣片上,周法宏苦惱著臉說:“林哥,跟他逗著玩呢,來回遞嘴兒的事,誰佔誰便宜啊?”
胖子剛要來勁,林子罵他道:“你他媽也給我省點事!跟一怪鳥窮搭和什麼?”
胖子灰臉耷眉地一擺手,怏怏道:“行,林哥,賴我,別生氣。”林子嘟囔著,忿忿地走了。二龍和華子他們在那邊磕著瓜子,遠遠看著。
晚上9點多,回到號筒,眼前不覺一絢。整個號筒佈置得煥然一新,頂子上拉滿了迎來送往的泡泡紙綵帶,中心線上掛了一溜紅燈籠和五顏六色的氣球,各個組的門窗上,也貼滿了喜錢兒,還夾雜著“出門見喜”、“吉慶有餘”一類的小帖子,心情一下子就歡欣鼓舞了似的。值班的幾個小子這一天也夠折騰啦。
因為周法宏的緣故,我們灰網組都帶了活兒回來,跟傻柱子等人一塊欣賞了一會兒喜慶圖畫,紛紛在牆邊蹲坐下去,繼續改造。彩燈照耀得那些臉龐紅撲撲的,乍望一眼,好一副豐收圖呢,有點“大躍進”的意境。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聽說還要出工。
第九節 辭舊迎新
2月11日,農曆十二月三十,晴。
到工區沒有發活兒,林子和主任一起動員大家不分彼此,一塊兒把線上積壓的活兒都清了。二中那邊也忙著抬機器,空出了很寬敞的一片空地。主任說:過節時候的演出,就在這裡搭臺子啦。
訊息已經被確定,下午就放假了,一直到正月初八。
吃了午飯,耿大隊給全體犯人開節前教育會,套子活而已。然後就下樓準備收隊了。
我們在樓下站隊的工夫,管教們也都聚過來。
“排成兩排,把上衣都解開,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放在腳下。飯盒開啟!”郎隊吩咐。
我們亂哄哄變換著隊形。事先已經知道要搜身,而且還知道,上午號筒裡面也被大兵們搜了——早上出工時管教囑咐過,各屋都不準鎖門,要進行節前的安全大檢查。我們這些普通犯人沒什麼,不知道那些雜役們把違禁品都藏哪裡了,看他們坦然的樣子,似乎成竹在胸。
翻了一遭,沒什麼人出位,只有猴子因為怕癢被郎隊踢了一腳,然後宣佈放行。回號裡一看,簡直翻江倒海了,林子嚷嚷著讓大家看看丟東西了沒有,說大兵翻號兒,不僅野蠻還臭賊,香菸罐頭什麼的,只要口袋裡裝得下,都不保險。
晚飯沒有一點年節的意思,炒旱蘿蔔絲,號筒裡瀰漫著嘔心的熱蘿蔔味,好多人都把菜倒廁所了,拿出家裡送的年貨來。我去了趟廁所,回來時看大夥都端著飯盆往外走,周法宏說:“讓出來吃了。”
我一進去,看見華子和林子都在,趙兵、霍來清正忙著收拾茶几。
我知道雜役要在這裡聚餐了,就趕緊識趣地拿起自己的吃食,問趙兵:“你現在不吃吧?”趙兵沖茶幾努一下嘴:“再說吧。”
林子告訴我:“老師到我們屋看電視吧。”
我答應著出來,看見周法宏他們都耷拉著臉在門口蹲成一溜吃哪,正要往林子那屋去,王老三在對門揮手叫我過去。
“你不跟他們聚?”
老三一撇嘴:“人家不帶咱玩兒。”
“來,嚐嚐我姐燉的雞!”不及推辭,老三豪爽地撕了一雞腿塞我飯盆裡了。
老三邊吃邊感慨:“三哥這進來一看呀,也明白了,以前都白混。以前咱有錢,混有錢的道,一幫流氓熱熱鬧鬧,覺得挺好;現在落魄了,沒人看得起了,這下才讓你三哥看明白啦。”
我嚼著雞肉——味道不錯,一邊看老三,“恩恩”著點頭,聽他往下說。老三沒有深入下去,把話鋒一轉說:“我這次進來,從分局就想了,不能再混流氓道兒了,將來出去得好好做生意,得給兒子業啦,再瞎折騰對不起老少輩了。所以我現在交朋友,就交你這樣的,看著塌實,將來不會害朋友的。”
“兒子還上學呢?”
一提兒子,老三臉上一閃亮,馬上又暗淡下去:“不上了,我一進來,就趕緊讓他媽接走看住他,正是惹事的歲數啊,16了。”
“怎麼不上學了?正是上學的年齡啊?